“原镇宁山海关总兵官,今奉旨总统天下水陆大师兴明讨虏大将军济王吴,檄告天下文武官吏军民等知悉:”
“本镇深叨明朝世爵,统镇山海关。”
“一时李逆倡乱,聚众百万,横行天下,旋寇京师。”
“痛哉!毅皇烈后之崩摧。惨矣!东宫定藩乏颠锫。文武瓦解,六宫恣乱,宗庙瞬息丘墟,生灵流离涂炭,臣民侧目,莫可谁何。普天之下,竟无仗义兴师勤王讨贼,伤哉!国远夫偈可言?”
“本镇独居关外,矢尽兵穷,泪干有血,心痛无声,不得已歃血订盟,许虏藩封,暂借夷兵十万,身为前驱,斩将入关,李贼逃遁,痛心君父,重仇冤不共戴,誓必亲擒贼帅,斩首太庙,以谢先帝之灵。幸而贼遁冰消,渠魁授首,正欲择立嗣君,更承宗社封藩,割地以谢夷人。不意狡虏遂再逆天背盟,乘我内虚,雄据燕都,窃我先朝神器,变我中国冠裳,方知拒虎进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误。”
“本镇刺心呕血,追悔无及,将欲反戈北逐,扫荡腥气,奈何虏以孟逆乔芳、李逆国翰等辈钳制,更有十数万虏师在侧,本镇未有全胜之法。姑饮泣忍隐,未敢轻举,以故避居穷壤,养晦待时,选将练兵,密图恢复,枕戈听漏,束马瞻星,磨砺警惕者,盖十四年矣!”
“兹彼夷君无道,奸邪高涨,道义之儒,悉处下僚;斗霄之辈,咸居显职。君昏臣暗,吏酷官贪,水惨山悲,妇号子洋以至彗星流陨,天怨于上,山崩土震,地怨于下,官卖爵,仁怨于朝,苛政横征,民怨于乡,关税重征,商怨于涂,徭役频兴,工怨于肆。”
“本镇仰观俯察,正当伐暴救民,顺天应人之日也。爰率文武臣工,共襄义举,卜取丁酉年九月十二,于汉中起义兵以抗蛮夷,苦战数月,复西安此六朝古都,灭守虏俱十万有余,屠满城以慰枉死者之在天之灵,特此檄告天下。”
“移会总统兵马上将晋王李,总统兵马上将蜀王刘,招讨大将军总统使郑,调集水陆官兵三百六十万员,直捣燕山。长驱潞水,出铜鸵于荆棘,奠玉灼于金汤,义旗一举,响应万方,大快臣民之心,共雪天人之愤。振我神武,剪彼嚣氛,宏启中兴之略,踊跃风雷,建划万全之策,啸歌雨露。”
“倘能洞悉时宜,望风归顺,则草木不损,鸡犬无惊;敢有背顺从逆,恋目前之私恩,忘中原之故主,据险扼隘,抗我王师,即督铁骑,亲征蹈巢覆穴,老稚不留,男女皆诛。”
“若有生儒,精习兵法,夺拔痪谷,不妨献策军前,以佐股肱,自当量材优翟,无靳高爵厚封,起各省官员,果有洁己爱民,清廉素著者,仍留仕所;所催征粮谷,封储仓库,印信册籍,赉解军前。”
“其有未尽事,宜另颁条约,各宜凛遵告诫,毋致血染刀头,本镇幸甚,天下幸甚!”
乾清殿中,朱之锡朗读着吴三桂的讨虏檄文,大殿中俱是咬牙切齿的摩擦声以及时不时挤出的不屑,若非是顺治刚刚已经强调过了不准打断檄文诵念,这些八旗权贵只怕是早早的就跳起来,将其撕成碎片。
“好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好一个卧薪尝胆,好一个背主忘恩的狗奴才!”
顺治一连三个好字出口,权贵们就仿佛是大坝泄洪那般将心中的愤怒倾泻了出来。吴三桂在檄文中一再强调他引清兵入关是为了报所谓的君父仇,随后将他这十几年委身事清的大节有亏都推到了满清对他的提防身上,把他自己洗得跟一朵白莲花似的。
这还不是最可气的,毕竟每一个背叛者都会找这样那样的理由,当年努尔哈赤不也编出来个七大恨,连叶赫老女的事情都翻了出来。当然,八旗权贵们也不可能为了吴三桂歧视前大顺军而生气。
说到底,最最让这些权贵们气愤的还是,吴三桂靠着骗术席卷陕甘,更是把西安满城给屠了,对于满清本就少的可怜的真夷人口称得上是百上加斤,实非他们所能够容忍的。
“宁与友邦,不与家奴。朕意已决,出动新军,与吴三桂决一死战!”
陕西乱起,最初传到京城的是张天福引漠西蒙古杀入陕西,大败吴三桂和李国翰,吴三桂溃逃、李国翰死于乱军之中。
满清历来强调满蒙一体,对于漠西蒙古的了解远胜于汉地诸侯。现在漠西蒙古有准格尔和和硕特这两部,皆是一方霸主。但问题在于,准格尔雄主巴图尔珲台吉已死,其子僧格在满清与沙俄之间选择与满清亲善,对抗沙俄,按理是不会东向的。而和硕特部的固始汗在去年也已经病故了,现在继承汗位的达延鄂齐尔汗则还在与西藏的五世达赖争权夺利,就更没有功夫东进了。
然则事态不明,满清实力大减的今天也不敢轻动,只得暂且静观其变,其中也不乏着借吴三桂在汉中的关宁军主力消耗张天福和蒙古铁骑力量的心思,结果谁知道这竟然只是吴三桂设下的骗局。
若是漠西蒙古东进,满清要战,但败了也不至灭族,因为二者之前没有解不开的仇怨,或许蒙古人还会需要他们来协助统治汉地。但如果是汉人翻盘的话,那么他们就将会面临灭族大祸,尤其是吴三桂这等人,急于洗白,就更是心狠手辣了。
消息不断的传来,吴三桂攻陷西安之后,展开了对陕西、甘肃的全面攻势。陕西西安右翼四旗昂邦章京傅喀禅战死于西安城下,川陕三边总督李国英被吴三桂俘杀,陕西巡抚陈极新投降。延绥巡抚冯圣兆、甘肃巡抚佟延年、宁夏巡抚黄图安等还在苦苦支撑,不过以着吴三桂的攻势,这些地区大抵也撑不了多久,恐怕满清的平叛军抵达时,这些地方已经不为清廷所有了。
顺治的圣旨下达,在场之人纷纷领命而去。主帅的人选,自是济度,郑亲王的身份地位以及此前平定于七反清起义的威望,再加上新军总办大臣的职务,乃是主帅的不二人选。副帅方面,一个是鳌拜,另一个则是刘成,协办大臣和会办大臣全部出动,至于京城里正在编练的新军备补兵则暂且告一段落。
离开了紫禁城,济度、鳌拜以及其他新军军官纷纷回返家中,唯有刘成这个挂兵部侍郎衔的会办大臣则是直奔着城外的新军大营而去。
降清已有近三载,到京城也有两年了,甚至是这支新军也编练了一年多的时间。回返到军营,看着营中的一切,皆是他这些年的心血所在,自是万分亲切。
此时此刻,新军的各营还在紧锣密鼓的操练当中,丝毫没有因西北的失利以及京城近期的流言蜚语而波动,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在大兰山上,那支还只有几百人的南塘营在接到了四明山联军惨败于四明湖畔之时,似乎也是如此。
“一年多了,总算是成样子了。哼,若非是束手束脚的,这新军照着陈文的办法,早就练出来了,何苦迁延至今。”
话虽如此,但刘成却也仅仅是在心中暗自道来,绝不敢付之于口。说到底,他是会办大臣没错,但是在八旗军中,他也仅仅是一个汉军镶黄旗的梅勒章京,加的那个兵部侍郎的衔就更是不值一文,即便是心中再难再苦,也绝不敢有丝毫的抱怨,尤其是不敢让旁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