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以西,无非是北疆的准格尔部、南疆的叶尔羌汗国以及占据青海、西藏的和硕特汗国这三支比较强大的势力。
吴三桂从商人口中得知,和硕特汗国当年就是被准格尔部逼得南下青海的,卫拉特蒙古的另外两个重要部落土尔扈特和杜尔伯特亦是被准格尔部逼走。而最近的几年,随着雄主巴图尔珲台吉去世,准格尔内部虽然在兄弟阋墙,但是在具有崇高威望的活佛咱雅班第达的斡旋之下,全面的内战没有爆发,继承汗位的僧格珲台吉也拥有不小的优势,反倒是比这些年已然被黑山派和白山派这两个伊斯兰教教派折腾得国势大衰的叶尔羌汗国要强上许多。
目标定下,吴三桂启程西行,恰恰也正是因为汉地西北的大乱,准格尔部的僧格珲台吉巡视汗国东南,与吴三桂碰上一个照面。只不过,吴三桂抵达当日,僧格还在与当地的部落长老会面,吴三桂见到的准格尔部的第一个头面人物却是僧格的六弟噶尔丹台吉。
“噶尔丹台吉,孤身为大明济王,此番前来向贵部借兵也是奉了大明天子的圣旨。如今之天下,清已是日薄西山,奈何主弱臣强之势已成。若贵部肯借兵于我大明,率先灭清,朝廷便可以压住东南的那位权臣,届时愿割甘肃一省之地作为酬谢,并支持友邦对漠南、漠北蒙古各部的主张。”
“济王殿下的诚意,本台吉从未怀疑过,贵我两国都是世之大国,若能共存,总好过让爱新觉罗家那样不知道从哪蹿出来的野人以及贵国的那个乱臣贼子得势要强。”
吴三桂诚意满满,噶尔丹对于合作也表示出了积极的回应。二人推杯换盏,至少表面上都是一副诚信君子的模样,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太好说了。
正说着,僧格已返回了大帐,眼看着噶尔丹用他的大帐招待前来借兵的吴三桂,眉头一皱,转瞬即逝,但却并没有逃过吴三桂的眼睛。
僧格和噶尔丹这对兄弟之间的关系或许没有那个商人说的那么好,吴三桂心里冒出了这个念头,登时就是暗自后悔于这份操切,连忙起身向僧格行礼——第一印象或许不怎么样,但是高规格的礼数过后总也有依靠利益来达成目的的可能。
岂料,僧格听过了吴三桂的要求,与身边的护卫附耳两句便对吴三桂表示了要与他的兄弟噶尔丹商议一下,吴三桂也只得离开了大帐,有着僧格的护卫送到休息的帐子。
没了外人,僧格脸上刚刚的笑意也消失不见,继而对噶尔丹说道:“弟弟,你应该知道,这人就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他求到咱们准格尔,无非是迫不得已,哪会有什么诚意可言!”
听到这话,噶尔丹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轻笑,对他这个哥哥也殊无敬意可言:“我当然知道他的话不可信,但是只要咱们准格尔部杀入汉地,他就得跟当年开关迎建州部那时一样,做咱们准格尔部的马前卒。我可不信,你就没想过攻陷大都,重建大元?”
噶尔丹如此,僧格也是无可奈何。不提巴图尔珲台吉死后,其他兄弟与其争夺汗位,噶尔丹却支持于他,未有动摇的态度,只说噶尔丹作为在卫拉特蒙古有着极大影响力的三世温萨活佛罗卜藏丹津纳木措的转世灵童就足以让僧格按捺下对于这份傲慢的不满。
“没有,不只我没有,父汗也没有这么想过。咱们准格尔立国于大清和俄国之间,俄国一直想要谋求对咱们准格尔的那些哈萨克、吉尔吉斯附庸的宗主权,甚至还想要逼着咱们臣服于他,比起大清的威胁更大,向东只会落个两面受敌的下场。”
“俄国的都城远在数千里之外,他们在边境上不过是一些堡垒和驻军罢了,根本不用如此担忧。只要能够攻陷大都,大元得以重建,蒙古各部都会簇拥在咱们准格尔的旗下,那时候还需要害怕那些金帐汗国的奴隶吗?”
“弟弟,别忘了车臣和卓特巴巴图尔他们还在虎视眈眈。就算是如你所想的那般,他们能够坐下来与咱们兄弟合作,可咱们准格尔部是姓绰罗斯的,不是黄金家族,不说漠南、漠北各部,就算是和硕特也不会服气的。”
黄金家族对于蒙古人的号召力比之拜服贵种的藏人对松赞干布血脉的号召力都不差,当年的蒙古太师也先遵奉黄金家族血脉为大汗时,瓦剌部盛极一时,甚至在土木堡击败了明朝的大军,俘虏了明朝的皇帝。可等到也先与大汗脱脱不花爆发战争,自立为汗的时候,登时就引来了蒙古各部的反抗,仅仅两年的时间就身死人手,瓦剌部也因此而衰落。而这位也先太师,姓绰罗斯,正是准格尔部的第一代台吉的父亲。
前车之鉴如此,岂料噶尔丹却完全听不进去,至少在他看来,现在建州部的爱新觉罗家根本无法与出过太师的绰罗斯家相比,照样还是得到了漠南各部的效忠,完全是实力所致。
接下来,兄弟二人便爆发了大清衰落,吴三桂前来借兵是天赐良机与准格尔实力不济,且尚在内战之中,断不可招惹满清的争论。直到僧格的护卫拎着一枚滴着血的人头进了大帐,这场争论才算是有了一个了结。
“珲台吉,那队汉人已经解决了。”
“你!”
胸口随着呼吸而起伏,气喘得更是如看了红布的斗牛一般。噶尔丹死死瞪着僧格,已然是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反倒是僧格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了噶尔丹的胳膊,语重心长的对其说道:“弟弟,没有这颗脑袋,大清是一定会让漠南、漠北的各部过来捣乱的,到时候你我恐怕都会死在车臣他们的手里。你一向是父汗最聪慧的儿子,但是雏鹰还需要先学会扑腾翅膀才能展翅翱翔。”
然而,僧格的劝解并没有起到作用,噶尔丹挣脱了僧格的大手便拂袖而去。此时此刻,大帐中剩下的只有僧格和那个护卫,除此之外,也只有吴三桂的首级还在不甘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珲台吉?”
“无须担忧,噶尔丹应该回拉萨了。他从小就是转世灵童,又得蒙五世达赖喇嘛和四世班禅博克多的教导,现在年纪太轻,傲慢、浮躁都是难免的。此番回去,两位活佛应该能让他懂得,白灾面前,山一般的黄金未必比得过一只羊羔更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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