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李允信自述和杞王一家的渊源,宇文乾铿颇为感慨,他觉得若是周国多一些李允信这样的忠臣,当年大象二年的变乱哪里会发生。
“陛下,往事历历在目,微臣依稀记得天和年间旧事...”
“天和年间?朕记得那是二十多年前了。”
李允信点头称是,然后切入主题:“陛下,昔年晋荡公专权,杞王当时年轻气盛,行事不知轻重,跟着晋荡公诸子为所欲为,多有逾制之举。”
晋荡公宇文护专权杀帝,是周国的一个疮疤,也是一个政治禁忌,此时被李允信揭起一角,宇文乾铿却没发作,静静听下去。
“后来高祖振作,晋荡公伏诛,杞王惶恐不已,成日里借酒浇愁,高祖得知后手书一封,杞王看过方才如释重负,从此一心一意拱卫帝室。”
“这件事情,朕也曾听人提起过,杞王虽然为晋荡公亲侄,但朕绝不会无端猜忌。”
宇文乾铿不是傻瓜,听得出李允信言外之意,对方是担心他认为宇文亮会变成宇文护第二,由此心生芥蒂,但无论以后事态会如何发展,此时他自然知道该说什么。
“陛下可知,杞王是如何说西阳王的?”李允信又带起一个话题。
“嗯?朕可不知道。”
见天子来了兴趣,李允信答道:“西阳王行事有些另类,常被人告到杞王处,弄得杞王面上过不去,只叹家门不幸,接连出了两个逆子。”
“两个?”宇文乾铿闻言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琢磨着莫非杞王连世子宇文明都骂了?
“陛下,杞王私下常说,西阳王就像他当年一样,年轻气盛,行事放荡不羁,都是家中逆子。”
“啊?哈哈哈哈..”宇文乾铿笑起来,他倒是没想过宇文亮竟然如此说宇文温,李允信这几句话,让他想起当年自己和父亲之间的往事。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年调皮捣蛋,恐怕也是父亲眼中的逆子。
所以当年的杞王,恐怕也是和如今的西阳王一般,年轻气盛不愿受繁文缛节束缚,有时候行事逾制,也是无心之失,故而高祖看出这点,没有追究宇文亮的责任。
宇文乾铿如是想,他被宇文温救过,对宇文温的观感很好,被李允信这么几句话带着又联想开来,连带着对宇文亮也多了一些好感。
这正是李允信想要达到的效果,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的职责之一,就是多在天子耳边说宗室的好话。
免得别有用心之人,拿着晋荡公宇文护的所谓‘前车之鉴’,挑拨离间天子和宗室的关系,这一点很重要,也是宇文明临行前交付给李允信的重任。
偷袭悬瓠的宇文温,居然在城中遇见本已‘伤重不治’的天子,坐镇安陆的宇文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做出反应,特地派李允信来悬瓠,就是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天子要留在悬瓠,尽可能号召各地兵马勤王,可想而知会面临极大的军事压力,而宇文温要带兵,那么就得有人帮忙主持其他事务。
换句话说,宇文温分身乏术,那么宗室一方必须另外安排可靠之人,紧紧跟着天子。
这是宇文明给李允信交的底,以杞王为代表的宗室,决不能让天子受别人影响,进而对宗室产生猜忌之意,即便杞王不想变成宇文护,也不想变成宇文宪。
宇文乾铿正与李允信聊天,数名将领拾阶而上来到门楼前,将豫州总管贺拔伏恩的人头交给天子过目。
“怎么...贺拔伏恩不愿投降?为什么?”
宇文乾铿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贺拔伏恩当年救过高祖宇文邕,所以他认为对方应该是大周的忠臣,结果...
“回陛下,末将等将贺拔总管堵在汝水畔,然后劝降,贺拔总管自述家人俱在河北,不愿背叛天子,也不想连累家人,所以只能自刎,以便两全。”
那将领说了个善意的谎言,免得天子的自尊受创,宇文乾铿闻言愣了片刻,转身看向北面天空。
他没想到贺拔伏恩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先前自己似乎太乐观了,那么接下来,河南各地还能有多少兵马愿意来勤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