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院,大型观星台(天文台)内,到此参观的宇文维行,看着硕大的观星镜(天文望远镜)惊叹不已,围着这具大型装置转来转去,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他在宫里,用的观星镜与其相比,就是牙签和竹筒比。
宇文温没有管儿子,而是在一旁仔细翻看观星镜的保养记录。
观星院隶属太史司,各种天文仪器应有尽有,位于长安城内的天象观测点,共有大型观星台五个,每个观星台内都有一具大型观星镜。
每具观星镜连同配套装置的造价都在十万贯以上,异常昂贵。
所以宇文温今天到这里,不是来看天象,是来看看这五具总价值超过五十万贯的观星镜保养情况如何。
仪器设备的保养,当然要看保养记录,而定期保养是否到位,就看记录内容是不是千篇一律,宇文温仔细翻看了一会,发现这具观星镜的保养记录内容很“丰富”,看得出保养人员是用了心的。
首先是保养时的温湿度(温字没法避讳)齐全,然后给活动部件上油的情况,观星镜内干燥包的更换,目镜、物镜的保养等内容都记载得一清二楚。
保养记录上的字迹多有不同,颜色深浅不同,看得出是好几个人在不同时间段所写,不是为了应付检查一次性补上来的。
宇文温对此很满意,和陪同巡视的太史令刘晖交谈起来。
观星镜作为光学仪器,最重要的部件就是那硕大的物镜,按照现在的制作工艺,要制作如此一块大型玻璃透镜,良品率很低,大概是一成左右。
也就是每十片成品,只有一片是合格的。
制作大型玻璃透镜的难度很大,所以成本很高,加上良品率低,自然就使得用于观星镜的玻璃透镜价格昂贵,其造价占到了整具观星镜造价的六成,不由得宇文温不关心。
正如后世的天文台那样,观星院给观星镜配备的观星台,顶部是可活动的半圆形结构,半圆形的顶棚可以全方向旋转,其上开有长缝(可开合),以方便观星镜透过开缝观察星空。
而这五个观星台,每晚都忙碌不已,太史司的吏员和天文学者们彻夜不眠,用观星镜观测星空,这十来年间,积累了大量的观测结果,为进一步校准历法和时间提供了充实的理论数据。
宇文温很关心历法和时间准不准,首先对于一个王朝来说,历法和王朝的正统性息息相关,而且农业生产也需要准确的历法来指导,不可谓不重要。
其次,天文学水平的高低,决定了一个国家的时间是否准确,这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没有什么大的意义,因为许多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准确的时间计量,对于朝廷来说也是彰显天朝上国威严的华丽羽毛之一。
然后,天文学是基础科学发展的引擎之一,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天文学最重要的价值,就是航海导航和定位。
纬度的观察,可以通过测量日影来获得结果,而经度的观察,就只能靠各地的时间差来获得,正在蓬勃发展的海贸,各船队对于在茫茫大海上的精确定位有着巨大需求,而航海图乃至地形图的精确绘制,同样需要精确的经纬度。
这就需要更准确的测绘工具(纬度)和时间(经度)。
譬如周国的疆域图,要用新式的比例绘图法绘制出来,这就需要在全国各地进行测绘,定经纬度,然后制作成网格图,再把山川河流城镇全都画上去。
这项工作大概要十几年甚至数十年才能完成,而这一切的基础,包括准确的时间,需要太师司在各地的观星台进行“授时”。
任务很艰巨,所以宇文温很重视,但他关心观星院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科学发展和政治需求的矛盾开始凸显。
皇权天授,皇帝乃天之子,汉时又有董仲舒“天人感应”之说,所以,天象异变往往和皇帝联系在一起。
最明显的例子是日食,一旦发生日食,往轻了说是朝廷的某个政策不好,导致天象有变,往重了说,是朝中出了奸佞,以至于出现日食。
这种时候,宰执要上表谢罪,等候皇帝处置,然后皇帝派人祭天,祈求上天息怒。
更有甚者,皇帝得下罪己诏,改弦易张,顺应天意。
所以,在后世看来不过是正常天文现象的日食,在古代可以引发政治风波,日食出现,不是皇帝德行有亏,就是奸人当道作祟。
日食是这样,月食乃至彗星、流星雨亦是如此,任何一个天象“异变”,都会被人解释为是“天”对儿子(天子)的警示,千百年来已成定例。
发生日食,说明帝王“失德”;发生月食,说明国家刑律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