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究还是说道:“朝臣也是为大汉着想,毕竟,奭儿一人身单力孤,他们也是想……大汉能得螽斯之兴……”
“得螽斯之兴?”皇帝凑上去,微微一笑,道:“得螽斯之兴与旁人有何关系?平君,这得合咱们二人之力才能做成呀!”
皇帝逗她,无赖的不成样儿。
许平君却又羞又窘,低头不理他。
马车笃悠悠地行着,已离得皇城有一段距离。到了此处,街市仍是热闹的,许平君此时已很乏累,肚中又饿,便说道:“陛下,可要下车来吃些东西啦?”
皇帝说道:“平君尚改不了这个口,都离得京畿啦,我已不是朝中之君。”他拉过许平君的手,深情款款道:“在平君面前,我是刘病已。永远都是。”
皇帝将她的手递到了自己唇边,轻点了点。
她眼眸中含着一个晃动的人影儿,她低喊了一声:“病已……”
皇帝点头,应了一声:“平君,我觉这样的日子无比幸福,没有汉宫,没有奏折,没有朝臣,我的身边,只有你,还有,咱们的奭儿。平君,我们一直这般慢悠悠过下去,好吗?”
她说好。
但这已经是本始二年的暮春了。
这样的好日子,不会太长久。
帝君并不知道。
“平君饿啦?先吃些干粮垫饥吧,咱们路上带的。”皇帝撩帘稍稍看了看外头:“还没出长安城呢,此时下车,只怕被人认出来。”
行在外头时,他总是这样细致、贴心。
许平君看着皇帝的一举一动,心中溢满感动。
忽然,马车外传来莽夫的高声责骂声,言语粗鄙愤怒,不堪入耳。
车里的帝后相对一眼,都皱起了眉头。
刘病已说道:“这等粗鄙之言,怎能入耳?随驾中竟有这样的人,待揪了出来,定教他好看。”
皇帝最厌烦有人粗鄙庸俗,他虽不拘礼数,但更恶这些个打着“不拘礼数”幌子却行为言谈可鄙、可恶之人。
许平君便更通透些,她想了想,说道:“陛下错了,随驾皆是识礼之人,那头吵嚷的莽夫,只怕是宫外的百姓。”
百姓有善人,自然也有恶人。
皇后说的也有道理。
刘病已看了一眼许平君,唇角勾起微微的笑意,宠溺道:“皇后聪敏。”
他便差人去探探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车外吵嚷的莽夫是临街的恶霸,原是因为一女子行医救人,误诊了他府上夫人,害得夫人亡故。这恶霸偏说女医心术不正,要强娶了来做妾,“替天行道”。
皇帝听了差出去的人来禀,嗤笑道:“也是笑话,天下哪有这等道理!这女医医死了人,将她投官收监即可,哪有抢来做妾的道理?!心术不正之人是谁,只怕还需掂量。”
许平君轻附上君上的耳,小声道:“瞧来是个难,依我看,这莽夫定不是个好人!那么,他府上夫人到底是怎么亡故的呢?只怕还是个欺人的悬案。陛下索性好人做到底,给这女医翻个案,咱们也便不算白出宫来走这么一遭啦。”
皇帝想了想,说:“平君说的是,要究查这案,说难也不难。”
“陛下有何想法?”
“咱们出行这一遭儿,带着太医令来,只消将那女医医治夫人的方子交与太医令,再将夫人病症述与太医令,太医令细察一二,便可知那女医所开方子是害人也救人也……”
许平君很是敬服自己的丈夫,皇帝既都肯出手,她这身为天下之母的皇后,自然更是责无旁贷。因吩咐随行的阿妍将车外被恶霸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孩子带下去寻个歇脚的地方,救了先。
那女孩子也是通透的,知是车里的贵人救了自己,便于车外叩头致谢……
许平君不免感到惊讶:这女孩儿怎知是马车里的人帮助了她呢?
她心怀好奇,小心地掀起马车帘子的一角,偷偷瞧了瞧马车外孱弱的小姑娘,却并未看清这小姑娘的模样……
她已经被阿妍搀扶着离开了。
只留给许平君一个背影。
太医令因奉诏去探此事真相,半点儿不敢怠慢。究查的结果很快便出来了,女医为府上夫人所开的方子,半点问题也没有,都是休养缓道、慢调细理的补方,剂量未过,应是不会有碍的。
那夫人又如何会亡故呢?
皇帝再派人究查,终于探出了底细。原是这户府上老爷嫌弃夫人年老色衰,早有停妻再娶的意思,无奈夫人娘家实力雄厚,总压老爷这边一头,这老爷狠心打起了坏主意,索性将夫人谋杀,嫁祸于女医。
皇帝知悉这真相,缓顿良久,才叹:
“真不知世人皆是如何想的?妻子,如何有原配的好?结发夫妻啊,少时多不容易,一旦日子好过些,昧心之人便动起了歪脑筋!”
皇帝的指骨都沁了白。
他不会这样对发妻。
永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