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也抹不掉。
敬武冷冷笑道:“这宫里的人,也真是奇呀。我只是一个君父弃如敝履的女儿,从不得君上宠,拿我做棋子使,她们赢也不能赢,何苦呢。”她的唇角旋即勾起一抹苦笑,也是无奈,人在宫中,随波逐流。
她是停是行,皆挡了人路,碍了人眼。
宫门外头终于有了动静。这回是连敬武也能觉察的动静。
她轻觑时夏,——他已经飞快地回身避离,敬武欲说什么,时夏抬起手,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瞬间便懂了。
随机应变。
不管来人是谁。这陛下跟前的亲卫,都会躲在暗处,悄悄保护她。
绡纱帐轻动,将黑翳的人影,裹藏起来。
敬武去开了门。铺天盖地的阳光砸向她,她满目晕眩,几乎站立不稳。
有宫女子好听绵软的声音传来:“小公主,您不适?”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宫女子已经上前来扶住她的肩,敬武一顿:“覆红?”她慌慌然去瞧覆红身侧,惊得不小:“儿臣……参见母后,愿母后长寿。”
是王皇后。
王皇后笑着将她扶起:“可教小丫头受惊啦。本宫不教他们通传,便是怕敬武丫头拘谨,来,好孩子,快起身。”
敬武缓缓站了起来。
因将王皇后迎入宫中,两人对叙,王皇后言语中流露出好生的不忍,宽慰敬武道:“好孩子,你闷坏了吧?唉,你父皇固执,向来说一不二,他不喜你叛逆,私自出宫去,这些许日子来,你熬也要熬住,先忍忍吧,待过了这阵风头,母后再向你父皇讨个情,他兴许就对你管松了些。”
敬武心不在焉:“谢母后挂心……”
王皇后坐了会儿,便摇了摇手,覆红出前来,端着一盅补炖,王皇后便亲接过,将炖品递给敬武:“好孩子,这盅好料是专为你炖的,可怜你自幼母亲不在身旁,瞧这细手细腕的,也养不壮实。”
说着,王皇后便舀一勺来,准备亲喂敬武。
敬武顿感不自在,因回道:“思儿谢母后好意,只是……思儿刚过午饭呢,实在吃不下
。晚点儿,思儿教人去温一温,再好生补补,必不辜负母后待思儿的心……”
敬武能说这样的话,王皇后很感动,便说:“思儿,他们说你早不在汉宫教养,顽劣难教,母后总不这么认为,思儿的心地是极好的,思儿……都懂体恤母后。”
平素王皇后待她温柔亲善,她还是十分喜欢与王皇后相处的,可这一回,她不知为何,竟不大喜欢这种伤情的戏码,心里略微有些抗拒。
敬武便有些敷衍:“多谢母后,还愿意来瞧探思儿……是思儿不懂事,惹人嫌也是该的。父皇……有他的江山社稷,思儿只不过是沧海之一粟,微渺不足为人道。思儿能理解父皇。”
“好孩子……本宫便说嘛,思儿是最善良的好孩子,君亲者,所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啦。为不负大义,必负小惠,这也是无法儿的。”
敬武因心中另藏事,怕时夏藏的不耐了,憋不住反露馅,便不欲再说下去,只期待王皇后能早些回椒房殿。
王皇后识人如数,虽不知有个叫时夏的“外人”藏在此处,偷听着她们说的每一句话,但敬武面露之色,足可确知,敬武是不愿王皇后久留的。
王皇后也极识数,因向敬武道:“好孩子,母后留下的炖盅,该吃还是得吃。你若喜欢,吃的气色好了,母后日日差人送来。”说着,轻抚敬武的手,无比爱慈:“这些可都是好料呀!能将敬武养的白白胖胖,母后便知足了。”
敬武点头应称。
王皇后便起身告辞:“母后的小公主,留着吧,别送啦,往后若想母后了,多来椒房殿走走。”
送走了王皇后,敬武连忙将时夏一把从帐内扯了出来:“憋坏了吧?唉,母后就是这样子的,爱说话,对我也挺关切。”
时夏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敬武惶惶:“怎么啦?真的不舒服?”说着便伸手要去探他额头,被时夏轻轻躲开,他看了看敬武,许是被她这着急的样子逗乐了:“别说忍这一时,便是几天藏在帐中,属下也熬的住。”
这神秘莫测的暗中人,连笑起来的样子,也这般含蓄隐忍。
“喏,这是椒房殿方才留下的炖品,可都是好料,”敬武潇洒地落座,将炖盅盖子掀开,“时夏,你也来一起吃吧?”
他不动。
“时夏?”
“属下……”
不动并非不愿,而是,宫中规矩制守皆告诉他,应尊卑有序,他有他的使命,而小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天下最尊贵的公主。
“时夏?”敬武皱了眉:“你怎么啦?”
“公主……属下,属下觉得有不妥。”他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针,这谨慎的动作,却遭了敬武的嘲笑:“你也忒小心!本公主早就怀疑你是君父的人,并且,在君父手底下当差多年!你瞧——连测毒的银针都自备!只有君父,这种身在高位且畏死之人,才会如此小心翼翼!而我并不是这样的,敬武命如草芥,这条命,谁爱拿便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