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家里的长女,却是如今唯一还活着的女儿。”铃秀惨白着脸,定定地往盯着颜九瑶。
“我家原来一共七个孩子,四女三男。我娘为了生儿子一直在不停地怀孕生子。我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叫招弟,引弟,来弟,我在到颜府之前叫做盼弟。长姐招弟比我大五岁,在我四岁的时候病死了;二姐和三姐是我娘差点难产双生子,大我三岁,长姐死了之后爹娘怕她们也活不了几年浪费粮食,便立即把她们卖给了。我当时还小,身体也还算好,便又养了几年。二姐三姐离家的时候我就在门后躲着,看着她们两个手牵着手被被我爹推了出去,不哭不闹,一步一回头地跟着人牙子走了。”
“我们这种穷人家的女孩子,被亲生父母卖掉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个丫鬟,有吃有住还有月钱,比在家饿死好得多。如果命好,说不定还能混个姨娘当上半个主子,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我从小就知道,去别人家当丫鬟,有肉吃有衣服穿,在邻里也很有面子。所以我从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铃秀咳了几声,吐了两口鲜红的血来,“可是我爹娘把二姐和三姐卖到了青楼。”
“青楼?!”颜九瑶听到这两个字,顿时觉得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舍得把自己的孩子卖到青楼那种地方的?”
身后的雨霏叹了口气,替铃秀解释道,“双生子如果到了大户人家,也不过是普通的丫鬟,可若是到了青楼,一对两生花调丨教好了……”
“所以卖到青楼要比当普通丫鬟钱多是么?”
“我娘好歹还掉了两滴眼泪,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爹却兴高采烈地拿着卖姐姐的钱去打了酒买了肉。小姐你从小就是是颜府这种世家的千金,自然是不晓得,在有些人家,女孩子不算是人的。我娘一口气生了四个女儿,在生下大弟弟之前,她经常被爹打,被邻居指指点点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长姐从三四岁就开始烧火做饭,后来是因为大冬天在冷水里洗衣服染了风寒才死掉的,另两个姐姐,在卖到青楼没多久后,也死了。长姐死的时候,我爹看了她两眼,然后卷了个草席就扔到乱坟岗去了,连个小小的坟头都没有。”
说到这里,铃秀突然笑了出声。
“他们知道我在颜府当了小姐的贴身丫鬟之后,顿时就觉得扬眉吐气,在街坊里话里话外我家盼弟在颜府过着怎样的好日子,却没想过,我付出了多少代价才能站在小姐身边。我知道小姐发善心放我第一次回家的时候,我一心想着又能见到爹娘了,我想跟他们说我很想家,结果我爹理直气壮地拿走了我的月钱,我娘就跟我哭诉家里日子过得苦,说我现在在颜府吃喝不愁,要钱有什么用?我那时候才七岁。等再大些,大弟弟年纪也大了,快到娶妻的时候了,爹娘又说,家里那么穷,哪有底子给弟弟娶妻呢?二弟和三弟年纪还小,正是读书长身体的时候,我这个当姐姐的,怎么也得补贴家里不是?”
“可那就是个无底洞,我拿回家的钱如果他们好好攒着,足够他们买间小小的铺子了。可是那大多变成了我爹的酒钱,剩一点勉强留作家用。几年下来家里的条件也没什么改善,弟弟们反而觉得,即使自己什么都不干,也有个能赚钱的姐姐们养活。于是家里又多了三个废人。”
“这些事……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本宫说?”颜九瑶扶着雨霏,心里阵阵心疼。
她自诩跟铃秀情同姐妹,却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些事,只知道她补贴家里,是个孝顺的姑娘。可这哪里是孝顺,简直是被吸血!
“跟小姐说了又能怎样?小姐管得了?况且这是我自己家里的事,我一直也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身为女儿,不就应该给家里赚钱么?”铃秀脸上浮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嘲讽的笑容,“可是你告诉我,人要为自己活着。你还跟我说,即使身份不一样,你也是把我当姐妹看的。”
“可是你知道么,就身份不一样,人和人就永远不可能当姐妹!”她说到激动处,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养着他们几个人,被卖了还要帮他们数钱!凭什么你就能过着被父母兄长们宠爱的日子!这样的家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铃秀……”颜九瑶身下有些不稳,想开口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