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5日这天,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好吧,自打进入五月中旬,就没有哪一天不是阳光灿烂晴空万里的,连雨水都没有见到过一滴。
下午五时,江安郊外某小镇的广场上一口气开进十二辆大块头汽车——六辆大巴,六辆货车,大巴分18座和33座,货车有厢车有敞车,所过之处尘土飞扬,最后停到广场西面,搁那儿不动了。
刚开始镇上居民还没怎么在意,等到陆陆续续又有车子开进来,从越野车到电动车什么样的车都有,甚至还有板车和人力三轮车,每一辆都装的满满当当的,停稳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车上的东西往货车上挪……大家这才开始觉出不对劲来。
等到下午七点,大巴后面已经停了十几辆私家车,一水儿高档suv,广场上这时候更是热火朝天,所有人都在忙着把东西往货车里塞,塞完东西立即兴高采烈地跑向大巴。七时半,又有整整十二辆满载货物的中型货车开进来……这个时候,围观群众已经可以确定,这是某家公司正在集体搬迁。
“某家公司”的负责人许凌风从始至终都坚守在广场上,另一位负责人宋隐宋仙师,则是先去了一趟一环内曾经属于他的那套房子。
其实经过这么多事,江家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他心里的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所以,他今天过来,纯粹是出于对于“原则”的坚守——我爹妈卖出去的是房子,也只是房子!
后面的事情不用讲了,如今拦得住宋仙师的地方,大概只有军事基地或者保密局之类的地方。他进屋之后看见里面坐着个老太太,还很有礼貌地跟老太太说明来意,大意是“你们当初买下我的房子,但没包括房子里的符篆,所以,现在我要把它们全部收回来”,于是,在老太太惊恐万状地注视下,他花了五分钟时间把藏在各处的九个符篆一一取出来,然后,扬长而去……
听完“取符篆”的过程,许公子嘴角一抽、再抽、抽了又抽……为了在公共场合维持形象,他忍笑忍的好辛苦——本来江家很有可能到现在都还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是得罪了那路大神,藏得那么深的仓库居然一下子就被人翻了出来,现在好了,经过宋隐这么一搞,没多久就会查到源头,江家二房的美好生活就此翻开新的篇章!
听完“故事”,许凌风很识时务地把手上消息如实上报:“我爸查到江家二房前年娶了个儿媳妇,叫作什么韩晚乔的,是闲阳的幸存者,那套房子就是卖来给她娘家人住的……你记得韩晚乔这个人吗?”
宋隐一片茫然,认真回忆了一下,仍然是一片茫然:“不记得啊,你记得吗?”
“我也不记得有这个人。”许凌风答的一本正经。回答完毕立即转开头,用拳头抵住嘴唇,悄悄露出一个得趁的笑意。
九老大对这二人不屑之极,在宋隐脑子里留下四个大字:山洞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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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白天太热,他们计划每天傍晚七点吃过晚饭才出发,两个司机换着开,要到第二天清晨九点以后才找地方休息。不过像明老太医这些老人家,肯定是经不起这种折腾的,已经安排柳皓几人提前出发,一天开七八个小时,保证他们的正常作息。
今天是第一天,预计有人会迟到,出发时间推迟到九点钟。
八点正,各组开始清点人员,原本吵闹不堪的广场渐渐安静下来。广场边缘,站着一群前来送行的人们,全都在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即将离开的亲朋好友,燥热的空气里多出了离别的气息。
陈慧兰也站在人群中,怀里抱着女儿,身边站着儿子,她今天过来是因为跟她相熟的一家人也要离开,她帮他们拉了一车东西过来,报酬就是拉东西的架子车——就算用不上,拿回去也可以卖上几十块钱,晚饭有着落了。
这些人要离开的消息此前她有听说过,没人来找她,她也没去找过人,因为她不相信跟着这些人就会有饭吃,何况她每个月还有20斤娃娃粮,她以为她熬的下去。就是现在,她也不后悔,那天晚上那个蒙面人连她的血都不要,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收留她们娘儿仨?
陈慧兰心如止水,她八岁的儿子却是明显心动了,他每天都跟在李霞后面跑,这会儿看着自己的老大兼偶像,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和不舍。过了一会儿,看到李霞那一组的人员清点完毕,一群人往大巴走过去,马上就要上车了,小男孩儿再也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小霞姐姐”。
李霞顺着声音找到小男孩,愣了愣,然后冲他招了招手。小男孩儿兴奋地跑过去,李霞在挎包里摸了半天,终于掏出一颗土豆,塞到男孩子手里,然后拍拍他的小脏脸,转身上车。
男孩子捧着土豆,看着李霞消失在车门后面,突然蹲下~身,放声大哭……
陈慧兰麻木地看着这一切,仿佛那个蹲在地上伤心痛哭的孩子跟她完全不认识。
旁边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始推搡她:“傻婆娘,你看那个好心人走过来了,你赶快过去啊,去求他啊!”“你怎么这么笨啊,快去啊,就算他们不要你,让他把娃给带走啊,娃跟着你就是死路一条!”“是啊,是啊,彗兰你别犯犟,孩子跟着小霞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
……
人们七嘴八舌,陈慧兰却仍然一动不动,只觉得他们吵到她头痛,直到许凌风牵着小男孩儿的手走过来,声音一起消失,头痛的感觉才似减轻了几分。
许凌风看着陈慧兰。他还记得牵在手里的这个小男孩,是那天跟着李霞守了一晚上汽车的孩子之一,看到陈慧兰,他就明白齐夏为什么没有把小男孩列入名单了——这个女人太瘦了,真的是皮包骨头,而且一脸病容,都不用看医生就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
许凌风暗叹一声,把孩子的手递给女人,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给她一点粮食,还不能多给,更不能当作这么多人的面给,不然给了也保不住。
陈慧兰木然地接过儿子的手。儿子把攥在另外一只手上的土豆放进她的手心,陈慧兰摸着土豆,心里面一片苍凉。
直到看见许凌风转过身马上就要离开,她才终于鼓足勇气,沙哑着嗓子开口:“这位先生,你……你可以带走我儿子吗?求求你,只带他一个就行……”女儿太小,他们肯定不要,至于她自己,连她的血都没有人要,谁还会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