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瑛回头看去,隔着珠帘,隐隐能看到帘外站着一个年轻姑娘。她穿着一身水绿的裙子,身段挺窈窕,皮肤白皙,手里提着一把二胡。就算只是隐约一看,也能猜到是个美人。
素枝在一旁皱眉,心道自己失算,所背的资料里,竟不曾提西祥楼有歌女卖唱。
一介歌女,竟然卖唱到公主跟前。若冲撞了贵人,她小小一个歌女,就算杀了她也担待不起,素枝在心里给西祥楼划了个大大的叉,起身就要赶人。
不想周瑛正无趣中,见有趣事来调剂,主动道:“进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素枝只好住了嘴,却一眼不眨盯着歌女,生怕这粗鄙低贱之人,冲撞自家金尊玉贵的公主。
歌女撩起帘子,袅袅走了进来,“我叫采蝶。”
其实采蝶近前一看,反倒不如刚才在帘外时,影影绰绰、弱柳扶风的样子勾人心动。采蝶的模样说不上有多美,从五官标致来看,她甚至不如周瑛身边的素枝。但这位采蝶姑娘有一双极灵动的眼睛,盈盈一睇时,带着楚楚动人的眼波,就算再不解风情的人见了,也会忍不住惜花之情。
周瑛问道:“你会唱什么曲子?”
采蝶并未像素枝想得一般粗鄙、不识礼数,她规规矩矩三步开外,福身一礼,“见过姑娘,杂曲小戏我都会一些。”说着从袖中抽出一个折子,递给素枝,“请姑娘挑选。”
周瑛心中一笑,她一身平民装扮,这采蝶倒是好眼色,一眼就看出她和素枝谁主谁仆。
折子封皮已经发黄半旧,显然经常被人翻阅,但边角依旧整洁,不见一丝折痕,可见主人保管良好。若这折子一直是采蝶所有,那她这歌女恐也当了不少时日。周瑛翻开折子一看,更是意外,若折子中的戏名都是采蝶所写,这一笔清秀的簪花小楷,定颇下过一番辛苦,倒是字如其人。
周瑛问道:“折子是你写的?”
采蝶点头,嗓音柔婉,怯生生看了周瑛一眼,“是我写的,字迹不堪,让姑娘见笑了。”
周瑛知道自家样貌不算刁蛮可怖,还吓不到初见的小姑娘。
再说周瑛又不是男人,不吃采蝶这番楚楚动人的作态,兴致减了几分,淡笑道:“不错了。”周瑛本是为了消遣,随手挑了个眼生的曲子,“就这支东坡梅吧。”
采蝶颇会察言观色,见一句话惹得周瑛没了兴趣,不由暗中懊恼,再不敢弄花样,坐在门边的圆凳上,打叠起百般精神,一边拉二胡,一边唱起曲子来。
这种唱腔叫南音,倒也婉约清丽,一叠三叹,但周瑛欣赏不来,不一会儿就分了心。倒是一开始拿歌女当阶级敌人防的素枝,这会儿倒是听住了,两手托着下巴,痴痴听着,都入了迷。
待到二胡声一停,素枝猛一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投了敌,不由又羞又愧。
周瑛倒没发现,只随口叫了声赏。
素枝正羞愧着,听了周瑛的吩咐,忙取出一锭银子,像生怕感染一样,匆匆塞给采蝶。
采蝶握紧手里的银子,心中却十分不甘。这位姑娘随从甚众,衣料华贵,显然身家不凡,而且面向温和,轻声细语,正是好说话的那种。从那侍女熟悉亲密的态度看,这姑娘显然不难伺候。若能打动这姑娘,跟着去了,那绝对是逃出苦海,一步升天。可事实却是,她失败了。
虽然采蝶心里一千一万个不甘心,但周瑛对她已经不再感兴趣,再留下来只会适得其反。采蝶一向识时务,此刻只好牵起唇角,“多谢姑娘赏赐。”随后,温柔不舍地告了退。
待采蝶离开,素枝又是羞愧,又是自责,哪有心情再吃饭去,食不知味地挑了两口,连饭菜凉了都没察觉。素枝搁下筷子,定了定心神,对周瑛道:“时候也不早了,公主可要回府去?”
周瑛指了一下帘外刚被副统领齐简替去吃饭的黄谦,说道:“再等一会儿。”
素枝懊恼道:“瞧我竟忘了,真真该打。”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楼下乱哄哄的,起了乱子。
黄谦警觉地按住佩剑,来到周瑛跟前,“公主稍坐,我下去看看。”周瑛点头,示意他尽管去。得了周瑛同意,黄谦又叮嘱齐简,“好生保护公主。”齐简自然满口应下。
黄谦下了楼,不过片刻就回来了,向周瑛回报道:“启禀公主,是几个恶客不想等了,在下边闹事。”黄谦顿了一顿,补充道:“是西突厥人。”
周瑛有些意外,“西突厥人?我记得,西突厥人鲜少来中原啊。”
其实这话都是客气了,西突厥人屡屡犯边,在高祖时,更是一路南下,直接打到了京郊外的瞿水桥边。高祖不得已故布疑阵,亲率大军,携带文武大臣,至瞿水桥边,与当时的西突厥可汗谈判,西突厥可汗见大陈军容威严,又兼高祖许以金银,割以城池,与之结盟,才领兵而退,史称瞿水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