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晕一现, 四下都是惊疑之声, 周如水几乎是跑着奔出了厅堂,待触及惨白的日晕,她脚下便是一软, 险些摔倒在地,好在王玉溪先一步上前搀住了失魂落魄的她, 撑着她站稳,如是这世间最坚硬伟壮的高墙。
自古以来, 日晕便预示着不吉, 是上苍施罪于地, 临之常有大祸患。更在这当口, 眼见白虹贯日,实是扰乱人心,不利战事,便如外头的哭丧之音, 谁都会想,难不成,这是上苍的示警,是预示着天水城守不住了?遂周如水真是惊了一跳, 一瞬便失了面对公子裎时的淡定从容,脸色煞白如纸,方才的风轻云淡转眼便消隐不见,唯剩深深的不知所措。
她心中深刻的明白,她便是斗得过人, 也斗不过天。在这天与地之间,她太渺小了,周国也太渺小了。遂她一时六神无主,如是被人抽了主心骨。
好在王玉溪就在一旁,他迎上前来,恰到好处地撑扶着她,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她的背,如是安抚稚年的小童,神色温柔,声线温润,知她忧虑的是民心离散,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莫慌,祸兮福所倚。”
他的话吹入风中,叫周如水堪堪回过神来,心下莫名安稳,稍稍提起气力依偎在他身侧,乖乖巧巧,如是皎洁月光照耀下洁白的霜雪。
师湛亦是抬眼看来,尚未品出王玉溪话中滋味,便被这二人之间无声的亲昵引得眯了眯眼。这厢才要发问,便闻外头的惊喊尖叫之声顷刻已是换了风向,哭丧之声隐约不见,更有丈夫兴哉高喝:“这是上天的示警呐!蛮贼屠城,天怒人怨!前岁主将坠马,今时白虹贯日,圣僧伏流已卜过卦了,三月之内,蛮贼必败!”
三月之内,蛮贼必败?这话可是能随口一言的么?但若真是如此,这灾祸就真如王玉溪所言成了避祸的利刃了。
果然,院墙之外,须臾便有人惊问:“甚么?是蛮贼触怒了上天?不是咱们?”
“咱们安分守己,有甚大过?蛮贼屠城害命,血流千里,这罪过还不算大么?据闻,蛮贼屠城翌日,他们的主将便坠了马。不若此,你当咱们怎能抵挡得住那方才得胜,气焰嚣张的熊熊之师?”
那丈夫一答,四下果然有应诺之声,“然也,咱们天水城拥兵三万,硬是拦住了蛮贼十万大军。”
细嗦议论声中,又有人问:“圣僧伏流真卜过这卦?”
“骗你作甚?方才天中才生异象,恰逢南宫十一郎迎圣僧伏流入城。就在城门前,南宫十一郎被这天相唬了一跳,忙是请圣僧起了一卦,彼时,许多人都瞧着了。”
“然也,然也,我亦瞧见了,以那卦象看来,在咱们是大吉,指向蛮贼却是有祸!伏流先生道,咱们只需加把劲,便能把那些个作孽的玩意儿都撵远了去!”
情势本是一片大好,却就在这时,忽有人问:“话是这般。然,萧将军这几日不也是病了么?蛮贼主将摔马,咱们主将不也身卧病榻?如此,怎的又说得清?”
还真有些掰扯不清呢!
听得此言,周如水一双杏眼瞪得溜圆,黑白分明的眼望着伸出院墙的树梢,一时也不知,是该赞这质疑之人机敏聪慧,还是骂他忒的多事。正想着如何应对,便见师湛忽的大步往院墙边走去,勾唇一笑,掐着嗓朗声遥应道:“这便是你们不知了,萧将军患的可是相思病!不过心病,无有性命之忧的。”
“相思病?”院墙外传来一阵跑近的奔跑之声,好事者一瞧,便在嘀咕:“这不是公子裎的暂居之所么?”说着双目一亮,扬着嗓便朝院墙内问道:“敢问兄台,萧将军忙于城防,怎的就患了相思病了?他是瞧上了哪家的女郎?只要是未嫁娶的,咱们城中百姓,都愿为他牵线做媒!”
“若是城中的女郎便好了!”师湛叹息一声,这戏做得真是有模有样,外头一叠声的催问,他才低低一笑,眉飞色舞地瞥了一眼周如水,又作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朝外头叹道:“这萧将军呐!实是眼界太高!瞧上谁不好,偏就瞧上了天骄公主!一见倾心,这不,相思成疾了!”
“甚么?天骄公主?”
“怎的会是女君?这天南地北的,哪来的一见倾心!”院墙外头,起了一阵嘘声。
“这般的辛秘,你们怎的会晓得?女君心系咱们,前几日早便偷摸入城了,到底是天家的女郎,眉弯目秀,顾盼神飞,真真是粉雕玉琢的白玉美人。萧将军未能敌住,落了情网也不足为奇!”师湛说的一板一眼,愣是把话给兜圆了。
外头愈发喧嚣,不多时,男男女女争论不休,倒是一味关心起了萧望的终生大事。方才因是天象所生的恐惧不安,畏惧小心,在这你一言我一语中,都如烟消云散了似的。
见此,周如水心中的慌乱也跟着消失了不见,直是盯着师湛信口开河眉飞色舞的模样,有些目瞪口呆。她再次愕然,这一城上下,怎的从城主到百姓,都是如此的天真烂漫?
哪知这还不够,争闹着争闹着,就听外头又有妇人出谋划策道:“既是欢喜,向千岁表露便是!何必成疾!萧将军容色倾城,止不定正入千岁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