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势,由此竟一触即发。
是夜,太极殿。
看着总算是离去了的李治,入内漏夜报事的房玄龄含笑对太宗道:“殿下果真是勤勉之至,近日总是问政听政直至深夜。只是如此勤勉虽好,可却也总是伤身,主上当多加提点才是。”
太宗闻言微微一笑,乃道:“还是诸位爱卿的功劳。”
房玄龄含笑道:“主上教子有方,却不是臣等之力。”
太宗闻言微微一笑,便瞟了一眼一旁正奉书而侍的媚娘。
媚娘会意,点头而退。
看着一身绯红的媚娘离开,殿中只剩君臣二人,房玄龄才叹道:“武才人自前番事后,确实一发稳重了。这般容姿这般才知,又是这般气度……当真不负明珠之号。也难怪那李君羡会挑上她来做个解围之法。”
太宗冷笑:“那李君羡还没消停?”
“一句箴言,可发天下英雄心。”房玄龄轻道。
太宗冷冷道:“此番又发的谁?元景?还是恪儿?”
片刻之后。
媚娘立在左延明门旁的玉阶下,等待着瑞安。
不多时,便见他抱了白玉拂尘奔来。
“如何?”
媚娘急忙迎上去,轻轻问道。
瑞安奔得满头大汗,左右看了看,才拉了媚娘至一边无人角落处,轻轻道:
“武姐姐,主上召房大人入内,却似是议论那荆王爷……还有吴王爷可有反意之事呢!”
媚娘容色一凛,便道:“荆王之心,海内皆知。吴王……房丞相怎么说?”
“唉!武姐姐你也是知道的。自从高阳公主出降房家之后,房丞相就没少替吴王说好话儿。这一次也一样,他还是帮着吴王。只不过……”
“什么?”
瑞安想了一想,有些奇怪道:
“只不过房丞相却说到吴王之事时,说了句顶奇怪的话。
他说……吴王不会反,也没有必要去反主上。”
媚娘眸光一亮,似有些惊喜道:“你可听真了?房丞相果然做此一说?”
“再不会错的了!”
媚娘喜道:“好好……好,果然不出我所料……”
向前走了两步,她看了看太极殿方向,回首问道:“瑞安,若是我想在房丞相离宫前,与他说说话儿,却该在何处为好?”
瑞安一怔:“武姐姐要与房丞相说话?那……咱们经钟楼,至归仁门处等比较好。那儿偏静,无人打扰。”
“那咱们便去归仁门。”
半个时辰之后。
媚娘终究还是在归仁门,见到了大唐名相房玄龄。
“不知武才人漏夜请老夫前来,却有何事?”
房玄龄闻得有宫妃相召密谈,本是断然不肯来的——身在宦场如此之久,他自然知道,这些**女子,没有一个人不是些麻烦角色。
可是当听到老仆道,来报者是延嘉殿中才人武媚娘近侍瑞安时,便立刻停下了马车,下车相问。确认是媚娘求见之后,便打定了主意,要见上一面——
他实在是对这个女子太好奇了——事实上不只是他,只怕当今这朝堂之上,大凡三品以上大员对此女好奇的绝对不止半数。
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五品才人,却连长孙无忌也对其颇有几分忌惮……这般女子,这般容姿,自是引得众臣侧目留心。
此刻,房玄龄才算是第一次真正地接触到了这个奇女子,乃上下打量一番,心中暗暗赞叹:果然天香国色,堪称倾世风华——甚至,比他昔年曾在大兴宫中见过的容宣二夫人,更强上几分气度高华之态(容宣,容华宣华)。
媚娘含笑,点头道:“媚娘有一事,心下有疑。想着除了陛下,便只得房丞相乃是当世第一智计,是故想请教一二。”
“武才人请讲。”
媚娘含笑道:
“房丞相,媚娘兄长二人,前些日子为了争夺家嗣之名而起了些龌龊。媚娘虽然知道长兄不当为家嗣,却也没办法寻了什么理由去支持次兄。媚娘还想请房丞相,帮媚娘想一想理由。”
房玄龄微一思索,便道:“却不知武才人因何想要支持次兄?自古立嗣为长,这才是理由罢?”
“可是兄长之前所适之妻,实在是奸滑惫懒,将媚娘一个好好儿的兄长也带坏了不说,还屡次三番挑唆着兄长将家母驱离本家……这等昏昩不明,偏听偏信,您说媚娘如何能安心让他为武氏嗣?
武氏虽非世家,可好歹也是国公之府,怎么能让一个自身昏昩之人为主?”
房玄龄想了一想,笑道:“武才人既然已说,之前所适之妻……想必武大公子,此刻所适之妻,已非旧室了罢?
而且听武才人之言,似乎这继室并无甚大错处,如此一来……何不给那武大公子一个机会呢?也许他当时也是两难。”
媚娘点头,笑道:“房丞相果然知机,不错,媚娘兄长正室,前年便因驱离母亲、欲霸家产之事,被官府查究,结果一气之下,自己了断了……可是说起来,若非大哥昏昩偏听,她又如何坐大?
说到底,还是媚娘大哥不适合这为主之位。是故,媚娘才想着要帮次兄。”
房玄龄抚须点头:“不错,为主位者,最怕便是偏听偏信……”突然,他一怔,含笑看着媚娘。
良久,他的目光从惊愕,再到戒备,从戒备,再到了解,从了解,再到惊叹。
久久,房玄龄才长出口气:“武才人果然是当世奇女子也……竟想到以家喻国,点醒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