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
又或者反对此事的人,特特地怂了媚娘兄长们来劝谏?”
李治默然,良久才道:
“为了避开他们,我还特特地安排着叫李义府与一诸寒门士子抢着上前进言……”
媚娘沉默:
的确,当时定下此计时,她唯一担忧的,或者应该说是唯一感到有些忧虑的,便是自己在朝为官的兄长们。
——因为若是连他们也被长孙无忌等人带动,一道反对的话……
那么很有可能自己借封妃之名,得封嫔之实的计策,或会流于不成。
想一想,一个女子,若连自己的母族都反对她封妃,那只能说明此女并非良善之辈。
可是……
她还是赌了这一把。
她赌的并非是自己与家人的情感——
那样的东西,早在多年前,她便已然知道,不会有任何助用。
她赌的,却是兄长母姐们的虚荣之心,渴求名利之心。
毕竟论起来,若她一旦封妃,对他们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眼下看来……
她苦笑一声:
原来自己的兄长们不止是对自己无半分兄妹之情,血缘之谊……
他们根本便是轻视着自己,或者说是无视着自己的——
换句话说,他们根本不信自己能封妃的,也不信她有朝一日,会成为他们最大的依靠的……
即使在外人看来,她的腹中已然有了龙嗣,即使连李义府这样的小人都知道,眼下受尽李治宠爱的她,才是最有机会在不久的将来,称主大唐后廷的人……
原来自己的家人,当真是短视到了这一步。
长叹一声,她摇着头道:
“想不到啊……
原来我在兄长们的眼中,竟然是这等情状……
罢了,原本也不能指望他们能信得过我的。”
李治恨声道:
“可如此一来,只怕此计要成,便是要多难了。
当真是……”
媚娘转过脸来,淡淡一笑道:
“无妨啊……
不过是时日要长些罢了,再费些神罢了。
有治郎在,媚娘相信必然无妨的。”
李治叹息点头道:
“无谓,本来他们也不过是朝中末员,此番来应和舅舅,却不信自己家亲,只能说明他们当真是半点儿远视也不得有。
这样一来,说起来反而会对咱们行事方便得多——
只要……”
李治犹豫地看了眼媚娘。
媚娘沉默,半晌才轻轻道:
“治郎的意思是……
媚娘的母姐么?”
李治心知对媚娘而言,在并州时自己看到的一幕,是她永生之痛,是以也从来不敢更不能在媚娘面前提起旧事。
可如今……
不提,怕是不成了。
他长叹口气,轻轻道:
“左右你眼下也是不方便的,说到底,你还有着身子……
不妨便叫文娘去处置罢!
我看文娘是极聪慧的,且又自小跟着徐姐姐在大府中长大,这些事……
她也知道如何处理。”
媚娘沉默,好一会儿才凄然道:
“是啊……
不叫文娘去……
我也当真不知该寻谁去呢……”
二人又是沉默。
……
是夜。
长孙府中。
书房内。
长孙无忌少见地显得焦燥,在房间中走来走去,似在等着什么人,又似谁也不在等。
不过很快地,便见一道身影,闪入了房内。
“如何?”
长孙无忌不待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阿罗站定,便急上前一步问道。
阿罗轻道:
“回主人,眼下还未得结果。
不过……
以阿莫之见,只怕主人之前所料,虽未必中,却也去之不远。”
长孙无忌闻言,先是原地怔怔地站了半晌,接着才长叹口气,点头道:
“果然如此?”
“正是如此。”
阿莫轻道。
长孙无忌沉默,好半晌才点头,似乎颇为纠结道:
“……不,还不能定论……
到底你还未曾查得仔细……
还是要继续查下去,定了实,才能做下定论……”
他咬了咬牙:
“在这之前,你还是好好儿地盯着太极殿……还有立政殿!
若可以,最好能送个人,进立政殿去!
便是不得近身也好,能在立政殿里做个下手也是好的!”
阿罗闻言,立时面现难色道:
“只怕是不成啊……
主人也知道,别的地方都好说,便是皇后处,也有咱们三五个耳目可为下手,可只有这立政殿……
只有立政殿看似无遮无拦,实则却是难入至极……”
长孙无忌闻言,沉默良久才道:
“那个阿莫……眼下却在何处?”
“还在原地未动,只待主人定用。”
点了点头,长孙无忌想了一想,却咬了一咬牙道:
“你去想个法子,叫那立政殿中……便是那个名唤六儿的,受些苦罢!
然后……
然后再叫阿莫设法与他亲近,明白老夫的意思么?”
阿罗一怔,立时点头道:
“阿罗明白!”
言毕,他便一闪身,消失在书房之中。
只留长孙无忌一人立在房中,负手仰面,看着头顶天窗外,明亮如银的月色,目光复杂道:
“主上……主上啊……
老夫当真是希望……
希望此番,老夫没有猜错您的心思……
您可知老夫有多希望您能如老夫所愿么?
若果如此……
若果如此……
先帝啊……先帝啊!
您……您当真是选对了人啊!
果然还是您选对了人啊!!!”
他眼角边的皱纹中,渗出一滴滴欢喜至极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