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似乎对为夫的心思,花得可是不少。”
李夫人点头,也明白:
“说到底,还不是看着禇遂良以同岁之姿,轻松便登上首辅之位名扬天下。
如今既然禇遂良被贬,首辅之位微空,自然二人要设尽法子往上钻。”
李绩点头,淡淡道:
“可惜了,他们这般心思却是白费。
固然主上是贬了禇遂良不假,可这一贬一升,也不过是几句话儿的事。”
李夫人讶然瞪大眼:
“莫非主上要复了禇遂良的职?!”
“多半是……
且说到底,这禇大人,还是颇有些才干的,何况他一向忠于长孙太尉,可说在关陇一体系中,是唯一可教长孙太尉放了心思,全然信任的人……
想必,他的回归,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了。”
李夫人却不以为然道:
“夫君这话便说得不是了……
难不成那长孙太尉信爱禇大人,竟比自己儿子更多些么?”
李绩哈哈一笑,搂了夫人上了榻,坐好,又仔细替向来有膝痛之忧的夫人盖上了薄被,这才道:
“夫人此话,只怕还当真不错……
之前便是长孙无忌如何信重儿子,可眼下却是未必了。”
李夫人会意,乃道:
“可是前些日子,那关于长孙冲的传言?”
“正是。
虽说此番传言,是有个人为了主上能够在朝堂之上,多多占些优势,而暗中所布置……
可是传言之内容却非是妄造。
所以呀,夫人,只怕自今日起,长孙无忌调回禇遂良的心思,却是越来越急切了。”
李夫人不语,只抬着眼看着夫君,半晌才笑道:
“可夫君却似乎无意叫他如此快回朝……”
“正是如此。”
李绩敛了神色,沉声道:
“好不容易去了长孙无忌这只大唐之虎的利爪,怎么就能这么容易再叫他回来?
便要回,那也得是主上已然布好了万全之策时,才能叫他回来。”
李夫人到底是个妇道人家,也不多言,只是偎在李绩怀中默默点头。
又一会儿,她又问道:
“那夫君,此番惩治滕蒋二王之事……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李绩虽明知她之心意,却还是故意问道:
“有什么奇怪的?”
“这朝中上下皆知,明明与蒋王沆瀣一气的,却是那蜀王……
为何主上不去惩他,却挑了个连先帝也懒得太过招理的滕王如此大动干戈?
这……
于理不通啊……
主上不是也颇为忌讳吴王么?”
“正因为主上也有些忌讳吴王,他才要行这杀鸡儆猴,敲山震虎之计。
说到底,便是主上,要是碰上了受大唐君臣忌惮不已,却也着实是实力惊人的吴王,一旦行事起来,也多少是要顾及上几分的。”
李夫人不满地摇了摇头道:
“听夫君这意思,妾倒突然觉得,主上如何便成了这等倚强欺弱的人了……
这可着实不好。”
李绩闻得爱妻口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语,竟也不气,只是淡淡笑道:
“夫人如此,却是错怪主上了……
不是他想如此,亦不是他当真惧怕吴王什么——
他可到底是这大唐天子,当真动起手来,吃亏的必然是吴王。
说来说去,主上还是舍不得自幼待他极好的吴王殿下有什么难处罢了。
只是……”
李绩沉了脸,忧心道:
“只是恐怕如此一来,便是吴王无意要反,也会有许多人逼着他反了。”
同一时刻。
太极宫。
立政殿中。
已然熄了灯,只留下两支小小云灯以为夜明用的寝殿之内,李治一步步地小心走近已然沉睡的媚娘帐边,看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掀起纱帐,坐在榻上。
他转过身来,制止了欲上前替他更衣的德安,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出生,自己却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脱了靴子,交给德安,示意他万不可发出一点儿声音地拿去处置着。
他这才又脱了身上龙袍,仔细摘了头顶金冕玉绾,交与另外一边儿候着的瑞安,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极小心地依在了媚娘身边。
看着媚娘沉睡的脸,又伸手轻轻抚了一抚被媚娘刻意地弓着身子护着的,已然隆起的小腹,李治心里,满是喜悦。
看了好一会儿,也抚摸了好一会儿,他才似曾想到什么似地,向着德安瑞安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前。
然后,以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问:
“如何?
今日媚娘可用得香?”
瑞安点头,也低道:
“主上安心,武姐姐虽说前些日子喜吐得厉害,可自从服了老神仙的药后,便少见呕吐了。
至于进膳,那自然是不成问题了。”
李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想了想,低声问道:
“这些日子,那其他几殿里,尤其是千秋万春二殿中,可没再搞什么花样出来罢?”
瑞安正等着这句话儿,于是便立时道:
“翻来复去,也没甚么新样儿,一味地还是下毒,使坏……
不过幸好,武姐姐与小皇子也是福大命大,竟是半点儿无事。”
李治闻言,当下便沉了脸:
“是么?
她们还不肯放弃?”
瑞安点头不语,德安在一侧立着,虽然知晓弟弟所言尽管属实,却颇有些夸大之嫌……
不过思及他也是为了媚娘,为了主上,便倒也罢了——
一桩错是犯,若本人无甚忏悔之意,那十桩错,也都是能犯的。
点了点头,他再一次确定李治没有怀疑之后,便自行向瑞安使了个眼色。
瑞安会意倒也快,立时便明白哥哥意思,于是又上前一步道:
“说到底,其实这还是因为武姐姐腹中的孩儿……
主上,说起来武姐姐白日之时,因着险些吃下了千秋殿送来的毒糕点,所以便生了句话儿,倒若是她们母子眼下被贬出宫,想必便可暂时保得母子安全了。”
李治立是变色道:
“怎么可能?!
且不提媚娘怀着身孕,万分辛苦,朕每日里照看都嫌不够,又怎么能教她独自一人?!
这样的事情,一次便已足够!”
李治重重地槌了下膝盖。
立时,瑞安跟上道:
“可说到底,武姐姐这般每日在立政殿里坐着,到底也是不好……
说不定哪一日便教他们得了逞了……
自然,咱们立政殿上上下下,都是好人。
可便是好人,也总有易被利用的时候……”
李治沉默,半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