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二年十二月初十。
大雪。
整个太极宫从一早儿起,便是一片白茫茫,不见天地。
寒风侵骨,雪如银刃,可立政殿里,却是一片温暖安睦的情形。
李治因朝中有事,今日不在立政殿中,媚娘便忆及旧年在家乡中时,最爱于冬日之中,取了些干果之物入火中烤得温热后取之佐以酒食之事,便传了左右,立时准备起来。
冬日热物,人人爱食,何况又有美酒相佐。
不多时,立政殿中已是一片安乐和睦。
诸侍之中,唯有媚娘不曾见酒——原因无他,毕竟眼下她还是在亲育李弘,是故不得饮酒,可眼见着诸人饮食欢畅,她也多少算解了些乡愁。
一侧瑞安见状,便含笑道:
“姐姐今日当真是欢喜呢!”
媚娘淡笑不语,半晌看着一侧殿廊之前立着的几个由着文娘特许了入殿之中各自取了热腾腾的烤食之后,偎着在廊庑之下不钻风的地方饮食的小侍之后,突然开口道:
“今日这般冷,却不知其他诸殿下的小侍们,吃得到些热食么?”
瑞安会意,招手唤了个立在人堆里的小侍过来问话。
那小侍倒也殷勤机灵,见媚娘问话,立时便笑道:
“娘子这话可是问得说笑了……
别个殿里,便是有娘子这般的好主子,也未必便都有这等的好总管呢!
他殿不提,那皇后娘娘殿里的可不就是如此?
说起来皇后娘娘早上也是赏了东西下去的,可是还没到半道儿,便被那些掌着权的大侍婢们给拦了去,一星半点儿也是没见着在诸人手中的。
方才听闻此事之后,皇后娘娘也只是埋怨了他们几句,然后吵着他们,叫他们都将那些吞了的东西吐出来……
可话说回来了,这吞了的东西,还怎么能吐得出来?
便是吐出来了,那些小侍们敢不敢接,还是一回事呢!
这倒也罢了,那些小侍们至多只是埋怨几声,可是那些受了苛责的大侍婢们,不由便叫起怨来,说平日里跟着皇后娘娘少恩缺赏的本已是可怜,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些赏罢,又要分与他人……
当真是怨恨得紧呢!
依小的看,那万春殿上上下下,唯一一个觉得皇后娘娘待自己是真心好的,也就只有一个赏赐格外独一份儿的红绡了。”
媚娘点头,半晌才轻轻问:
“若果如你这般言语……
皇后娘娘自己的殿中都是如此顾不过来……
只怕其他冷清无主的殿里,就更不能得顾了罢?”
小侍连连称是,又道:
“别个不提,那凌烟阁里,可不是头一个顾不上么?
这不,好端端的大年尾的,凌烟阁那些小的们,连件儿正经棉衣还没发下手中呢!”
闻得如此,媚娘一时也是皱眉,半晌才轻轻道:
“这凌烟阁却不同旁处……
怎么也是这般疏怠呢?”
那小侍见媚娘问话,也有心露一露脸,便笑吟吟上前一步道:
“娘子镇日坐在殿中不出门一步,自然多少也是不知道的。
这凌烟阁本乃先帝所赐下专与二十四功臣立像证功之处,本来也是极大的好事。
可关键便在于此啊……
二十四功臣之中,除了那极少数之外,其他可说全是关陇一系的重臣……
太原王氏出身的皇后娘娘,本就对自己母家在朝中日渐衰败的声势,颇为不满,又忌惮着如今四妃之中最有望与她一争长短的萧淑妃有族叔伯(萧瑀)在这功臣阁中,又是因着长孙太尉这些时日以来,针对她太原王氏一系的动作也是频频……
她又怎么能有这等气量,由着人好好儿照顾?
正赶巧儿前些日子有些不开眼的,为了立储之事早日定下,在早朝之上提了当年侯君集一案……
陛下心中不乐,皇后正好儿也就借着这个由头,由着它是一日比一日荒下来了。”
媚娘闻言,立时沉默,半晌才轻轻道:
“凌烟阁乃先帝赐下册封开国二十四公之地,便是主上如何因旧案生情,也不当如此荒废,何况二十四臣中,并非个个都是侯君集。
再者,眼下这二十四臣中,还有诸多老臣依旧在朝中效力……
如此做派,岂非寒了那些老臣之心?
不成,万万不能由着皇后将此事就这么办下去……
否则早晚要出乱子。
前朝不同后廷,重臣一动,便是天下大动啊!”
瑞安在一侧看着媚娘,轻轻道:
“那姐姐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