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同为人母故,说得长孙无忌心里也是一酸,良久想了一想,才也叹道:
“是啊……夫人说得是,为夫这些年只顾着朝堂营汲,却忘记了她终究也只是个女人,身为人母……
此番之事,却的确非她本意。
甚至老夫论起来还得感激她,感激她知敏决断,才幸得保了自己不受些伤害,保了腹中孩子安稳……
唉,为夫之见,着实不如夫人哪!”
赵国夫人含笑道:
“哪里便不如了?只是所观不同,自然所想有异罢了。
再者夫君的心思也不无道理。
此番设计,那孩子的手段机敏,着实叫人吃惊,夫君身为先帝重辅,为了主上着顾,防着她才是对的。
只是妾思谋着,经此一事,咱们还是要替主上多多看顾着些这孩子……
至少在孩子出世之前,是万不可松的。”
长孙无忌点头,连称极是,又道:
“那便如此,明日为夫便寻个机会,将这些话儿好好说与主上听一听罢!
这些日子,为夫看着主上确是对那王萧二人,有些松懈了。
无论这三女如何,却不能让这孩子有事,这才是头要呢!”
赵国夫人绽颜一笑:
“夫君英断,妾自当力从。”
次日。
朝后。
太极殿下小书房内。
等待着李治更衣完毕,召入上书房议政的长孙无忌,一眼看到更替了衣衫的李绩入内,便是含笑一礼。
李绩会意,也是笑盈盈回了一记礼,然后徐徐走到他身边,看了看那些有心想上前来言语几句,却被禇遂良与唐俭、裴行俭等人挡了去的新官,这才悄悄道:
“辅机兄,可是为了昨日太极殿上三女相争凤羽罗之事?”
长孙无忌点头,笑道:
“果然还是懋功你知机……
如何,弟夫人回去后,可有些话儿与你说?”
“说啦,说啦,一味子的女人话儿,只是说那武昭仪虽则如此设计她与嫂夫人,可到底也是身为人母,其心可怜……
又是多少也算与王萧二人留足了颜面,不算为过云云……
唉,就是女人家,心软。”
长孙无忌眼瞅着李绩说这些话儿时,虽则口气极为不屑,可面上表情却是柔怜之态,便知他意道:
“那……
懋功的意思呢?”
李绩只睁大了眼看着长孙无忌笑道:
“哎哎哎,辅机兄这可不是了啊……
明明你比懋功年长几日,又是镇日里长在朝中,看着这些事儿的……
怎么叫我这么一个成年累月滚在边塞吃黄沙的大老粗出头拿主意?
你这狡猾可是太过了啊……”
长孙无忌闻言,便是与李绩相视嘿嘿笑了几声,然后正色道:
“无论如何,夫人们有句话儿是说对了:
论到底,此番究竟是那王萧二人的不是,无论她武媚娘何等出身来历,何等德行人品,她腹中之子可是主上的骨血,先帝与先后娘娘的缘根……
这等明着看是收拾她武媚娘,实则却是意图暗害皇嗣的事儿,就是不当!
咱们身受先帝与先后娘娘恩泽如此,又是先帝临终遗命的首诰,自然万不得看这等事儿再发生一次了!”
李绩也神色凝重道:
“可不是说的么?
说起来也是……主上这些日子当真是欢喜得冲了头了……
竟然全忘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理……
若非他这些日子以来三天两头的赐恩于这尚未出世的可怜孩儿,如何便累得孩儿因母受苦?
说到底,也是主上自己太过大意了。”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叹道:
“到底主上还是年轻,心气儿盛大,又是逢着喜事,心里难免会欢喜得忘记了些分寸。便是先帝,那当年先后娘娘得主上之时,不也行事更加荒唐么?
罢了……身为父母,咱们又哪里不若先帝与主上了?”
人人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比起红颜易老,最教这些万世名臣当世豪杰们难以抗拒的,却是身为父母的一点慈心柔肠。
于是便见一力撑起大唐天下的这一文一武,一虎一狮的二位重辅之臣,因着议论至此,难免引出些慈父心肠,各自颇多对媚娘的恻隐之心。
而这切,却都正落在了受了李治之令,而悄然立在屏风后,专门盯着他们二人看个仔细的明和眼里。
看到此处,他便急匆匆奔入后殿,对着早已更替好了衣裳,只是拿了书卷坐在圈椅上等回报的李治笑道:
“主上主上,可是好了,可是好了!”
李治扬了扬眉,饶有趣味地笑:
“怎么?舅舅他们可是动了慈悲心了?”
“哎呀,莫说是慈悲心,便是怜子心都引出来了啦!可如主上所料,昭仪娘娘此番虽则是求解急困之举,却是无心替自己立了个好局面呢!
眼下二位老大人只恨不得要替娘娘出口请主上的旨,训斥那皇后与淑妃一番了。”
李治闻言,心下大悦,一侧的王德便含笑上前低声道:
“主上,老奴旧年里常听先帝说,这好茶汤若是滚过了火头,味道便是不好了……
主上,依老奴之见,还是趁着此时火候正妙,紧紧地端了下来,给昭仪娘娘沏了杯暖心暖肠的好茶水才是正理呢!”
李治点头,喜悦道:
“正是此理……
那,便走罢!”
立时,一侧欢喜不止的德安拂尘一摆,高宣起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