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宗永徽四年九月初一。
太极宫。
因有钦天监报,道天象相合,近日依然无雨,李治难免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
然而究竟雨水不落,却是天象之故,也只得设法着人引水相灌,诸地开仓着赈,以免起民患之事。
立政殿中。
得知此事的媚娘,头一个便皱眉道与文娘道:
“治郎也是……赈灾这样的大事,怎么也不明发旨意,行令天下?
竟只着一道口谕。”
文娘机慧,可到底也只是宫中女官,不免外政不涉,便轻轻道:
“娘娘的意思是主上应当发一道明文旨谕?”
“开仓着赈这等大事,依理论据,都应当是旨行天下的。
至少,这也是治郎的一点做为,能让天下百姓知道他确也有心有意,要济民于世……
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若是眼下便下了旨,那此番便又只走了一回形式了。”
李治的声音,突然在殿边响起。
媚娘抬头看去,却见李治一身常服,面微有倦色地走了过来,于是急忙上前先行了一礼,然后才伸手过去替他除去外衣,安着坐下才徐徐奉茶水道:
“治郎的意思是……”
“你可还记得,朕登基头一年便发了一场大灾的情形?”
李治揉了揉额头,徐徐道:
“当时朕也是若父皇一般,立时行旨天下,着令开仓赈灾。
可是结果呢?”
媚娘无言:
当年的情形,不止是她知道,便是整个大唐朝中,也未必便有几人不知的。
开仓赈灾之旨一赐,他处不提,单单是受灾的几州,粮价竟生生地涨了数十倍。
而最后经李德奖与长孙无忌等人暗中调查,真正落入灾民手中的赈粮,竟不过户部呈上来的支领账面的五成。
剩下的五成,却全都被以氏族为首的诸家官员,给各自瓜分,中饱私囊。
媚娘叹了口气,也垮了垮肩膀道:
“也是……
当年那样情形,也难怪治郎心中有疑。
论到底,当年治郎初登大宝,加之朝局不稳,元舅公等诸臣也是要费力与荆韩二王相争,于是竟不得查出此等事。
虽说后来元舅公办事雷厉,一经察觉此事,立时上奏治郎,严查此案,又斩了几句涉案官员……
可到底当时情势特殊,为保治郎龙位安稳,元舅公没能动得那些人的根本,只不过是拿了几个末流小卒来充了数……
此番又是这般情形,只怕他们早早儿就张开了银袋子,等着从国库之中多扒拉些大钱出来呢!”
李治点头,也叹道:
“是啊……
说起来朕便痛心,当年师傅回报与我时,曾不慎露出一个乌黑发青的硬面窝头。
朕问师傅,才知那竟是师傅以两枚大钱三只的贵价从受灾诸州买回的干粮……
想一想帝王钦使尚且如此,何况是百姓!”
李治咬咬牙,这才道:
“所以媚娘,我要你帮一件事。”
媚娘看着李治,点头:
“治郎可是要效仿先帝,有意白衣巡视民情?
所以,在这之前,只以口谕着旨赐赈。
如今毕竟元舅公已然不必担忧荆王,口谕比起明旨来,更方便他老人家与诸位大人严加监督赈灾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