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叹小娘子一番痴心,竟便是舍弃了这高贵门楣本姓,也要跟着薛将军做一对神仙眷侣……
只是依本宫看来,薛将军眼下,却还不能给小娘子一个名分……
小娘子便这般委屈着,不觉得难受么?”
柳映春抬起水波般的眼,看着媚娘,半晌才轻柔问道:
“娘娘,映春有一言,却不知敢言与否。”
“小娘子但有所言,本宫自然听闻。”
“娘娘,若真当论起来,当年娘娘也是应国公之女,也算是高门贵第。
便是后来无意之间被困深宫,本也有大好机会,可离之而去,另觅良配。
何故而今落得这等受尽辱名之境,也要留在宫中?”
媚娘一时哑然,看着这小女子半晌才轻道:
“你以为本宫是为何呢?”
柳映春淡然一笑:
“在映春所见,却是与映春一般,只不过是困于一个字罢了。
说来说去,古今女子,无论如何才华纵世,天赐之娇,也难敌此一字而已。”
媚娘立时便微睁圆了眼,好一会儿才叹道:
“好……
好一句只是因于一字而已……
好……”
她轻叹了几声,半晌才道:
“但有姑娘此一言,本宫也算是识得人物了。
知音如此,本宫实在是应当替姑娘好生筹谋一番。
只是又担心姑娘会不会……”
她言于此,便微微一停。
柳映春会意,轻起身乃道:
“若得娘娘成全,映春感恩不尽。”
是夜。
行宫内寝。
李治入内之后,便一壁除衣,一壁问着坐在榻上,手持书卷却沉思不止的媚娘:
“听说你今日召了那柳氏入宫?
可有什么事?”
“倒也没有……
只是希图着能借她之力,一来相助一番这薛将军,二来……”
媚娘停了停,半晌才迟疑道:
“二来也是想着,若她果然如所报一般,为氏族所不容,那么若是能得她为助力,将来于柳氏一门之事上,也是好的。”
李治叹了口气,由着德安替自己易替了寝袍,这才上榻除靴,坐在媚娘身边,轻轻将她搂入怀中道:
“看样子是不成。”
“嗯……”
“她可是不愿?”
“倒也未曾露得此意,只是……”
媚娘迟疑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媚娘每每看着她,就想起当年被逼离宫的事情……
所以……”
李治立时伸手指轻轻点住了她的绛唇,点头道:
“我明白。
我明白……
你这一切,说到底也都还是为了我。
薛礼之才,实在难得,可他到底眼下心之所系,却是氏族之女。
你担心若是柳氏一心谋划,那薛礼难免会与其他那些渴望着结交贵亲,与氏族相姻的人一般,落得终为氏族之用。
是故才想着试探她一番。
可这一试探……
你怕是试探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罢?”
媚娘看着他,轻轻点头:
“正是……
她……
她竟似半点儿也不疑我似的。
只要媚娘说的话儿,她竟一一婉拒……
这叫我……”
“也是……难怪你会担忧。
毕竟眼下你与河东柳氏一门,可说是不死不休之态。
她虽已被家族所斥,却终究未曾除得这个柳字,何况便是除了氏,她也到底流着柳氏的血……
若是她有心结交与你,再将中间关窍透与河东柳氏一门,那你一番苦心,也是白费。
她竟是一一婉拒,显是不曾有半点儿昧私于你,利用你的心思……
可见其性纯良,非是那等心计深沉的氏族女。
你会怜之重之,又兼不忍之心,也不奇怪。”
媚娘垂眸,半晌才轻道: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的……
只要媚娘告诉她,如果她愿意替媚娘为事,那么立时媚娘便能向治郎请了命,赐了实位高爵与薛礼,那么她为了夫郎前途,必然欣然而受的。”
“可你终究没有请。”
李治轻声道:
“因为你也不想她看你不起,也因为你在她与薛礼二人身上,仿似看到了当年的我与你,是不是?”
媚娘无言,默默俯于李治怀中。
李治环而之她,轻抚其首,半晌才慢道:
“媚娘……
你已然做得很好了,比我希望的,甚至是比舅舅他们希望皇后所能做到的,都做得更好了。
实在不必再为此纠结了。
这一桩事上,我真的希望你能随心而动,勿要纠结到了一个转不得的地步。”
媚娘半晌不语,良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