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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宫静龙漏
绮阁宴公侯
珠帘烛焰动
绣柱水光浮
——节自唐李世民《冬宵各为四韵》
夜色如水,深不见底。
太极宫掖幽庭中。
瑞安抱着白玉拂尘静静而立,沉着目光,看着面前莲池之中已然发了新叶出来的莲品。
夜风悄悄溜过他的衣角指尖眉梢,尝试着留下一丝丝凉意,谁知却动不得他半点眼神而得,于是一发恼了,竟再扬得势大了些,将他宽大的广袖,掠得猎猎作响。
刹那间,衣衫之下单薄如纸的身躯被夜色勾得分外锋利,直若月光下闪着森森寒意的金刃一般,挺立于当地。
身后,跟着的一众人等,尽皆默默,抱拂尘分两班而立。
瑞安抬起头,下颌在一侧风灯中的闪耀烛光下,更加明亮,若刀尖一般闪着光……
叫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像一把出了鞘的蝉翼薄刃。
——这样的刀,便是殷红的鲜血,也不能沾污半点一星的。
就这般立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匆匆奔入的小侍从打破了平静。
“师傅,来了。”
清和低声道。
瑞安点了点头,闭了闭眼,低声道:
“你还是先退下罢!
毕竟眼下主上与皇后势虽如此,却未必见得尽了夫妻情分。面上的东西总是要顾一顾。”
清和深知自己身为太极殿内侍的身份会带来许多麻烦,于是不再多语,只是低头一礼,便悄然退到了一侧阴影处——
是的,瑞安是他的师傅,师傅的命令本来是要听的。
可他能够忍,忍在这里,忍着被骂,忍着被责备,他也想看一看,那个害人的下场。
不过片刻,殿外便传来了宣驾声:
“淑妃娘娘鸾驾到……”
瑞安深吸口气,伸手从袖中取出一物,不动声色地抱在怀中,巍然而立。
而他身后诸人,却不得不都带着些不甘心——无论露出来的,还是露不出来的,纷纷跪下行礼。
不多时,脸色已然变得铁青甚至近乎狰狞的萧玉音便坐在她的青鸾辂上,来到了殿庭之中。
接着,宣驾令再行宣三礼,诸人行礼,除了……
依旧立于当庭,傲然而立的瑞安。
萧淑妃的脸沉了下来:
她现在已然到了濒临爆发的关头,可是她更加明白,眼下的这个人的份量,更加明白他的性格……
所以,她不能多言,也不便多言。
但这不代表她就没了追问的权利。
宣驾令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不敢多语,扫了眼萧淑妃,见她没有半点儿要喝斥的意思,于是立时后退一步:
宣拜是他的义务,可平起,却是萧淑妃的权利了。
事实上,萧淑妃眼下也不想宣起,她只是平静地看着瑞安,伸手挥了一挥,青鸾辂落地,她坐在高高的辂座之上,竟然也只是与瑞安平视——
她在心中暗暗纳罕,怎么之前从未发现,这个人,竟然是这般高的?
深吸口气,她强带出一丝笑意,也不理这丝笑意有多冷,多寒,只是轻声问:
“瑞安,你这是何意?”
“淑妃娘娘。”
瑞安平静地颌了一颌首,淡道:
“请恕瑞安无礼。实在是瑞安身怀圣物,无故不得下礼,还请娘娘莫见怪。”
萧淑妃扬了扬眉,冷笑爬上唇角:
“哦……原来陛下赐了金牌与你,那论起来,却是该本宫下辂礼之了。”
“娘娘却是错了。”
瑞安平静道:
“若只是陛下赐金牌,那瑞安或可免拜鸾之礼,可该见的三仪却不可少(三仪指唐时臣侍对帝妃帝嫔的唱礼,唱仪,唱颂三仪,就是除了不必跪叩之外,叉手礼和问安还有躬身礼)。”
萧淑妃扬扬眉,淡淡一笑:
“哦,原来瑞安公公还记得,本宫还以为,瑞安公公近日在这太极宫里事务烦忙,竟是疏于礼数了。”
“是啊……瑞安这些日子是忙,忙到了疏于习礼,也是该责。
不过娘娘,诚所谓身居上位者,责人之前,需当先行自省。
却不知娘娘有没有好生自省,此番见着了瑞安等臣下,有没有随礼依制而行呢?”
萧淑妃再也忍不住,轻声道:
“是吗?你的意思是,要本宫向你问礼?”
“娘娘……”
瑞安向侧一步,退出来,让开身后。于是隐在暗中的执灯小侍们立时上前,纷纷将庭中大小灯烛一齐点亮。
刹那间,庭内光芒齐亮,映得庭内一片乌鸦鸦的侍从分外醒目。
几百庭侍,各色品服,乌发白首,尽皆跪伏于瑞安面前,眼见他侧了一步,齐蹈袖扬衫,再行转礼……
这样的场面,突然让萧淑妃一惊。
这……这……
“娘娘,大唐开国太穆皇后圣赐先文德大圣皇后玉书在此,不知娘娘何故至今不见礼?”
瑞安举起手中一纸微微发黄的卷帛,轻声一问,却叫萧淑妃全身一阵颤抖,唇角抖动一下,立时下驾,推开了正欲来扶的近侍,踉跄一下,急忙便在青鸾辂侧下拜。
“孙妾萧氏,参见太穆皇后圣赐先文德大圣皇后玉书恩礼!
孙妾失仪,惶恐如是!望太穆皇后、先文德大圣皇后英灵在上,当赐恩罪!”
颤着声宣毕礼,萧玉音扬袖拜礼,香风飘处,如一只被大雨打坏了翅膀般的火红蝴蝶,颓败于地。
艳绝,凄绝,却也让人触目惊心,寒意沁心!
……
同一时刻。
太极殿中。
正在清点着最后的几车东西,预备着明日出发事宜的王德,听到匆匆奔入的明安脚步声,头也不抬轻道:
“开始了?”
“回师傅,开始了。”
明安拂去因奔跑得紧而渗出的微汗,欣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