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兴之后,我在府中休养了半月有余。太医院院使每日亲自过府为我疗伤,配以精心调理,伤势很快便痊愈了。
某天夜里洗沐时,我一时好奇揽镜自照,终于看清了背后的伤疤。白皙的皮肤上,三道爪印分外明显,被撕开的那一块皮肉约莫有碗口大小,狰狞地盘踞在正中央。我不禁悲从中来,恨不能直接溺毙在洗澡桶里。
从那日起,我房间里便只剩下巴掌大的一面铜镜,所有有可能照到我背后的镜子统统在一夜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谅三天两头便差小安子送来一些珍稀药材,譬如人参鹿茸虫草之类的大补药,补得我鼻血直流,只得束之高阁。
在我休养期间,皇上并没有下诏召我回朝,也没有询问我的伤情,好像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也难怪,傅谅这次不顾自身安危保护我,听闻皇上龙颜大怒,斥责他不知轻重。偏偏傅谅这货还不知死活地跟他顶嘴,大放厥词,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做错,皇上因此气得不轻,迁怒于我也是再正常不过。
所谓祸不单行,对于日夜期盼我捅篓子的言官们来说,黑熊之事简直是天大的喜事。短短半个月的功夫,满朝上下又掀起了一股“弹劾热”,言官们打了鸡血似的拼命上书,说来说去无外乎那些老话——女官弄权、媚惑东宫、妲己重生、褒姒再现……云云。
总之就是我又被傅谅坑了。
我寻思再三,决定早日回朝,主动向皇上负荆请罪。否则他因此对我生出猜忌之心,我多年的苦心经营便付诸东流了。
***
这日午后,阳光慵懒,我在凉亭中读书煮茶。
院中的玉兰花开得正好,大朵大朵的花清丽绝尘,在阳光下洁白莹润,盛开似雪。清幽的香气溢满庭院,似带几分甘甜之气,仿若一个清甜的梦境,教人沉醉其间。
常叔快步上前,递来一枚信封。
我放下手中的书卷,打开信封一看,淡雅的梨花笺上唯有“图南”二字,力透纸背。我盯着这熟悉的字迹,心中思绪万千。
宋国据长江天险,偏安江南,而江南自古以来便是天下粮仓,富庶丰饶,商业贸易十分发达,加之文化底蕴深厚,风流名士层出不穷,可谓人杰地灵。然则中原大地多年混战,因穷兵黩武而大伤元气,百姓疲敝不堪。□□定国后,推行轻爻薄役、休养生息的政策,至今三十载,仍未完全恢复。因而,不论是在物质还是文化方面,齐国皆逊于宋国。
对于宋国是战是和,朝中两派争论不休。亲宋派认为,应与宋国结盟,互派使者交流访问,互通有无,取其长而补己短;对于漠北突厥,国主野心勃勃,恐其觊觎中原广袤的土地,理应多加防范。而亲突派则认为,齐突两国有姻亲关系,宜联合突厥对抗扶桑倭国;而宋国国主宋容书荒淫无度,放任宠妃张氏把持朝政,江南百姓怨声载道,应及早起兵伐宋,将江南并入齐国版图。双方争来争去,足足争了十年,仍未有定论。
如今他要图南,是想尽早对宋国下手,还是另有打算?这真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良久之后,我问道:“他还说什么了吗?”
常叔道:“时局对小姐非常不利,每日弹劾您的奏折一波接着一波往御书房送,足足堆了半人高,王爷的意思是让您尽快还朝。”
我随手将信笺扔进茶炉中,顿时化为灰烬,“我自有计较。常叔,你帮我准备两个棉花小枕,不要太大,像寻常丝帕那般大小即可,但一定要厚,四角缝上丝带,我明日要用。”
他奇道:“小姐,您要这作甚?”
我忧伤地叹了口气,说:“罚跪小能手——跪得容易!”
常叔嘴角略有抽搐,“哦,老奴明白了。还有一事……”他看了我一眼,似是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方才老奴在宫门外听到一些传闻,有关太子殿下。”
我顿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什、什么传闻?”
“听闻太子殿下近来十分热衷木工,前几日还将整个大兴城中颇有名望的木工全部召进东宫,说是要开研讨会……”他顿了顿,看我眼神明显带了几分怜悯,“闹得整个东宫鸡飞狗跳,皇上气得将那些木工全部充入大牢,并要太子殿下闭门思过。如今大兴城中不少工程因缺乏木工无法继续,百姓抗议不断。”
木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话说傅谅这货也伤得不轻啊,怎么这么快就活蹦乱跳了?我不过是休假半个月,他就开始整这些有的没的,摆明是不让我省心!
我无奈地扶额,道:“好的,我知道了,明天去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