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傅惟颁下两道诏书,一道册封我为太傅,另一道则是将我爹的案子发回刑部重审,并命提点刑狱司亲自开棺,重新验尸。
诏书一出,举国哗然。
有人说,自新帝登基以来便大刀阔斧地改革吏治,首创科举制度,分科取士,提拔了一批年轻有为的官员,满朝上下皆有新貌。任人为贤确是明君所为,但关键在于戚玉琼并不是什么贤才,真不知新帝的慧眼看中了她哪一点。
有人说,在这个看脸的时代,有没有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戚玉琼生得颇有几分姿色,皇上在江南招安时与她朝夕相对,二人早有奸情。否则,凭她是废太子幕僚的身份,早就死上一万次了,哪里还有现在的风光。
还有人说,皇上选择同一时间颁发这两道诏书,很明显戚玉琼便是戚正坤的女儿。想当年那戚正坤与嫔妃有染,被施腐刑,罪当满门抄斩,他女儿竟能瞒天过海,在朝中混了这么多年,必定有人在背后支持。
总而言之,各种猜测、议论四面而起,甚嚣尘上,迅速将我推向舆论的中心,以至于我上街买点生活用品都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我看。
清早,我准时前往吏部报到。
那吏部尚书也是个奇人,素有“齐国最八卦官员”之称。他显然对我和傅惟的奸情深信不疑,于是从头至尾都以一种“王的女人”的眼神看我,感觉就差张口喊娘娘了。
我有些不自在,以最快的速度领完官服和官印准备走人。孰料,前脚刚踏出吏部的大门,抬眼便望见九龙殿外黑压压地跪着一大片人,不由好奇道:“他们为什么跪在哪里?”
吏部尚书笑眯眯地解释:“是这样的,这些言官早朝时集体反对您升任太傅,皇上不予理睬,他们便扬言要在九龙殿外长跪不起。早上人更多,这会儿已经走了一批了。”
我:“……”
就知道……==
第二日,春阳晴好,晨风送来淡淡的玉兰香气。
我早早地起床洗漱,换上官服,为上朝做准备。用早膳时,常叔送来一碗汤药,热气腾腾升起,浮起一股苦腥的味道。我皱眉道:“这是什么?”
常叔道:“这是方太医开的方子,皇上再三叮嘱老奴,一定要督促小姐按时服用。”
我盯着那黑黢黢的药汁,蓦然回想起在江州时傅惟哄我喝药的情景,不禁神思怔忡,恍然而生隔世之感。倘若时光能永远停留在当时,停留在那个只有我和他的冬日,那该多好。
“小姐……”
我回过神,一口气把药喝完。那苦涩腥臭的味道顿时充满口腔,从舌尖肆虐开去,一直蔓延到心底。
九龙殿外。
众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论着近日的朝政。我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一刹那的安静,然后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
我扶正官帽,端起笏板,旁若无人地走到最前方站定,打定主意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无视四周的议论。反正这种场面也不是第一次见,我早已被人戳脊梁骨戳习惯了。
杨夙施施然走过来,笑道:“戚大人,好久不见,如今该称一声戚太傅了。”
傅惟登基后,擢封杨夙为兵部尚书,他成了齐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尚书。但因他有军功在身,倒也没人表示不服。
我拱手笑道:“杨尚书,别来无恙?”
“我自然无恙,不过有的人……”他凑近几分,意味深长道:“恐怕就没那么好了。”
我面上一烫,装傻充愣道:“什、什么意思?”
“当然是阿惟啦,他最近为了你的事很是头疼。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就是你们小两口吵架,我也跟着遭殃。他明知我不胜酒力,非要拉着我陪他喝酒,结果他没醉,我先醉了,回去后还被我爹臭骂了一顿。”
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这……”
他小声道:“阿惟只是想给你一个名分,不想让你受委屈,你也要理解一下他身为皇帝的难处。我觉得吧,当皇贵妃也没什么不好,皇贵妃的位份只比皇后低了半阶。况且,他说他打算把凤印交给你执掌,那突厥公主不过是守着皇后的虚衔,哪里翻得了天。”
他这番话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低头沉默。
其实,我并没有完全考虑清楚到底应该如何选择,那晚跟他争吵,拒绝封妃也有几分赌气的意思,却没想到他竟然当天夜里就颁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