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一跳,却停步回身,满面的沉静:“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是我,你又不了解我,我没有如你所说那样过,我也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立在长廊里。长廊幽深,九曲回还,就像一个女孩子的心。
他深吸口气:“大声……那我问你,什么时候才肯接受一个男人?”
她扬了扬眉:“我喜欢参禅,你懂的,喜欢参禅的人在男情女爱的事儿上心思就淡。所以你的问题我真没办法回答——因为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不谈恋爱,不结婚呢。”
那一刻,她看见烈日当空,他却面如死灰。
她也不想的……可是她亲眼看见自己如小女儿一般照顾长大的小妹,一日一日出落成了小美人胚子,看见她一日比一日浓烈地痴痴凝望他的侧脸,看见她偷偷在日记里一笔一笔写下他的名字。
那年,父母临别之时嘱咐她的话便在耳边轰然萦回。他们说:“燕声,你是姐姐。长姐如母,你要让着弟妹。”
她答应过他们的,这些年她也都是如此做的。凡是弟弟妹妹要的,她永远都不考虑自己,永远都想都不想就拿出来,递给他们。
再说……她跟小声,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啊。只是人们用他们的名字开玩笑,硬把他们连在一起说,不是么?
她一直都努力不想当真的。
她这一生的情爱,怎么可能就凭一个名字,就被旁人这样用玩笑的态度给决定了呢?
那是她自己的事,只有她自己说的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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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燕翦十六岁的生日到来。
这个年纪在M国,在世家之间,已经可以被当成是可以恋爱的年纪了。
而燕声,则已经奔三,于感情一事还没有任何着落。
华人世家之间,便有些流言传扬起来。许多人用了“自梳女”的旧事,说汤燕声从小就沉静懂事,那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帮衬家里,这些年连个入眼的男孩子都没有,看样子是有志气要当个新时代的自梳女,永远留在汤家帮衬,这辈子都不嫁了的。
当这些流言蜚语传进耳鼓,燕声也只是淡淡一笑,然后独自点燃一炉香,用檀香和了墨,抄一卷经。
更合那些人的想象了。
只是经抄完了,香尽了,一转头看出去,还是总免不得看见燕翦捉着小声的手,两人花前月下,燕翦高高仰头,满面娇憨。
小妹是快乐的,她看得最是明白。小妹是汤家最小的女孩儿,理所应当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从未体味过失去和求不得。这样一个孩子,如果在这个年纪忽然被打碎了迷梦,这孩子也许整个人生都崩塌了。
她得守着那孩子的美梦,不容别人打碎,更不容是由她自己来打碎。
于是稍后门上有人敲门,她明知道敲门的是小声,她却也声音平淡无波地说:“谁呀?我累了,已经睡了,有事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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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时光一年一年地蹉跎,缘分一次一次擦肩而过。
她守着汤家,守着弟弟妹妹一个一个地长大,就连燕翦也上了大学。
小声却入了娱乐圈,声名渐渐狼藉。
她努力学会充耳不闻,她自己的事业也在沉静之中风生水起,她因为寻找古老家具的生意,不时穿梭于亚洲。缘分偶然,遇见了那些可怜的孩子。
从小就守护着弟弟妹妹长大,她看见那些孩子的惨状,便没办法当做没看见。
她将那些孩子设法用装家具的集装箱带回M国来。她是汤家的孙女,她从小背诵的就不是唐诗宋词,而是法典,所以她知道她现在做的是什么事,将来又必定难逃什么样的罪责。
那一年开始,她开始做知法犯法的事。她瞒过所有人,沉静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并且静静等待自己承担罪责的那一天的到来。
这样的她,已经注定了更要远离男情女爱。
曾经她的店里,桌案上,不摆鲜花,只摆干枯的莲蓬。入狱之后的她,只觉自己也快要成为了那些过了花期、只能被时光一点点蒸干水分的残荷,沉静却寂寞地了此残生。
虽然萧索,她却没有抱怨。
因为她亲自照顾的弟弟妹妹们已经一个个活泼泼、鲜亮亮地长大,在他们各自的领域里绽放成了最耀眼的花朵;因为她带回的孩子们,暂时可以逃开战火,可以活下来。
衬托了那么多的花朵,她自己就算瘦成一株残荷,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