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繁星如萤。
卧病五日,吟儿只觉骨头都软了,下床走了半天还不够,嫌屋里闷热就直接出门去转。红樱抱着件外衣忙不迭追上来,直嚷着盟主小心千万别着凉,吟儿却觉得晚风习习实在是越吹越舒坦。凭栏赏景,秋色宜人。
此时再忆当晚,吟儿也觉后怕。万一送了命,眼前大好的景象就不到了,更别说……回林阡身边去了……吟儿脸色微微一变,视线不禁有些模糊:凤箫吟,你这没良心的小人,他本已够担心了,你还教他更担心……
早些日子她不也为他揪心过吗,怕渊声和黑山天阵太强劲,怕薛无情和楚风流太难缠,怕他迷路不归或是受伤受累。虽然如此,她心里却总是存着一份信念:无论再险再曲折,他一定会来的。就这份信任,让她在很多时候都并不思念他,因为觉得根本就没有分开,好像他就在身边着她。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倒好,隔了三秋,还似一日。直到海逐浪说起责怪的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其实她离开他又已经很久很久了,一个人生活在一群险诈里很久很久了,这很久很久的时间里,他该怎样度过?因思她而白发,因念她而戒酒,因忧她而辗转。白发,戒酒,辗转,这三条罪过,她今生就已经还不清――竟还自残!
不公平啊,她可以安安稳稳等他来救,为什么却害他时刻都提心吊胆。她一次次想对他说,勿再牵挂,别老把我当孩子一样不放心,可每次都是胆大狂妄、事后才发现真的做错了。阡说的“错了”,从来不是指她对不起别人,而是因她对不起自己……
听海逐浪讲,当天池峡的消息传至黑山,拉锯了一个月的金宋之战还未落幕,但因她性命之忧,林阡竟情难自控,怒不可遏,扬言对越野杀之而后快,以至于,包括郭子建向清风在内的所有将士都当即谏言,请主公务必北上,末将等一定能制衡薛无情……
他当然能来,薛无情和楚风流不是铜墙,海逐浪都能来他为什么不能来?但,他除了她之外还有责任,她从来都宁可他选择后者,况且,即便他真的放心离开了战场,也只能轻骑简从潜入定西,不带兵马他要怎么对付这些阴险的所谓自己人?现在的越野,根本与从前判若两人,很可能早就在张设伏专等着林阡被红颜祸水……真可叹,苏慕梓和顾震从来都是怕林阡而未必杀得了他,整个定西有且只有越野一个具备资格,前提只要他下得起这个狠手――以前没有,今时今日,吟儿不得不发现原来林阡最该提防的人是他!
甚至,从机谋、武功、统辖诸多方面来,越野都不下于林阡,阡还是泰山脚下一个小头目的时候,越野已经于陇陕纵横驰骋了十几年!
目前,即便越风不插手,越野手底下还有个九分天下的穆子滕,林阡只有个做内应的海逐浪,其余的显然都要留在黑山扛着薛无情。身后的危险无穷无尽,脚下的路亦是坎坷不平,如何迎战身前这厉兵秣马、严阵以待。
“姜还是老的辣。”吟儿叹了声,越野也许就是算准了金人是他的联军,是他的屏障,是他的筛子。
便这时一阵微风拂过,红樱那丫头忽然打了个喷嚏,吟儿缓过神,笑着把她手里外衣接过、反过来帮她穿上了:“是谁一直嚷着加衣服、别受冷?”红樱有些不好意思,却带着温柔的笑,显然很喜欢两人独处时的安谧。吟儿瞥见她脸上疤痕用药膏擦了好了些,有的地方也能够淡妆抹去,着实为她欣喜:“真好,这些胭脂水粉,效用果然大着呢,又把我们红樱变回了大美人。哈哈,待回到联盟里去,我一定给你找个好夫婿!”
红樱羞赧低头,脸颊通红。正说笑着,吟儿无意识地触到自己脸上的伤:唉,着实自作自受,既也想用粉饰,何以还要自残?
翌日晨,沈絮如听闻吟儿大好而来望,苏慕然亦因伤而暂住不远,故正巧也在。吟儿对沈絮如本就有亲近之感,一直把她当姐姐,而又对苏慕然剑伤抱歉,所以与她相处时倒也没什么抵触。却因苏沈二人关系特殊,吟儿总觉得不该共存,于是交谈了片刻真希望她俩走开一人。不料,一个都没走……
吟儿亦觉得,沈絮如和苏慕然真是反面,沈絮如贤淑,苏慕然明艳,沈絮如相貌中上,苏慕然美到惹火,沈絮如当属细水流长,苏慕然则是惊心动魄。所以,前半生越野历经了沈絮如,后半生就一定想征服苏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