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生死相依
定西之秋,战祸连绵,越野虽于石峡湾杀败金军,后方游仗剑钱弋浅却同室操戈、终酿惨剧,几经波折,榆中集体反逆,上梁与天池峡的联系亦全遭林阡切断,地位等同游离。当此时,越野虽才失了两城不至于元气大伤,却到底给了林阡一席之位参与,诸如陈铸、轩辕九烨、楚风流等人都心知:这一局,林阡是杀定了。
可怖的是,黑山战场被薛无情堵截的林阡主力,在郭子建、向清风、柳五津、何勐等人统帅下,奋战数月已然突破瓶颈,一旦这些精兵良将回归林阡身边,小小定西县境,将生生挤入三国烽烟。从趋势上,已然近了。
这些天来,陈铸一边卖力地招架着府外面的紫茸军,一边尽责地打击着敢扰他境的各路宋匪,一边还在悄然地干预着林阡和轩辕九烨的交涉,再一边却又忧心忡忡保护公主是一回事、战场上自己要怎么去抗击林阡是另一回事……这么多“一边……一边”,根本不够陈铸用。倒霉的诡绝陈铸,恨不得有n个分身。
好在,凤箫吟这几天都呆在屋子里读书哪里都没去,可听话了可乖了,才使陈铸省了一番心。亏得她安稳,否则陈铸有2n个分身都不够……
吟儿又哪可能不安稳?经了榆中的那场错过,她是既归心似箭,又悔恨交加,不管眼前人是金是宋,能助她回到林阡身边,她都一定听话,一定……!所以心思不缜密如她,再次默认了陈铸是好人……
“诡绝将军,可知今天是初几了?”在这里很安全,吟儿唯一的不便,即是不辨年月。
“今天……?”陈铸愣在一边,杵了很久很久,原本他是很乐意排忧解难的,可是这问题也忒难了,陈铸杀起来可以没日没夜的。
“回将军,今天是九月初六。”终于有奴仆告诉陈铸。
“哦!初六!”陈铸立即简答,却不解凤箫吟为何如此着紧问日期。
“啊……果然是了。”吟儿叹了一声,“林阡他,已满了二十四岁……”
“原是如此。”陈铸一怔,忽记起四年前的秋,川东战场外林阡念的那首悼亡,似乎,那天正是九月初六……
“他从小到大,还没过过几年开心的生辰呢……我说过要陪他,却总陪不了他……”吟儿带着怜惜的语气,回忆。
陈铸听了不免动容,于是悯柔着她,默了好半晌,终代王爷问:“你呢?你今年……又是多大的年纪?”陈铸语速一向飞快,此刻却鲜有的慢条斯理,一边问,一边记起完颜暮烟出世时林阡两岁大,所以,陈铸问完就发现自己好像白问了。
果然吟儿微笑着回答说“二十二岁了”,陈铸心被一敲,想起陇南之役过去了这么久,王爷有这么多年没见过她,自是心中难受,叹:“唉,都已经这么大啦……”
“什么……这么大了?”吟儿一愣,窘,“诡绝将军更老好吧?!”
“啊!”陈铸一惊立马搪塞,“不是说你年纪老,我是说你年纪这么大合该嫁人了!”低声嘟囔:“唉,其实越风、海逐浪之类也不错啊……”
陈铸一慌就乱扯,之所以扯到越风海逐浪,一是因最近陈铸老接触的是他俩,二则因陈铸觉得如果吟儿的那个人不是林阡,一切就不会这么矛盾了,其实越风海逐浪都很适合凤箫吟啊,为什么偏偏要嫁林阡呢……纠结至此的陈铸,后一句比前一句更加混账,吟儿听了不免又纳闷又窝火,即刻色变:“诡绝将军在说笑么?!我早便嫁了人,夫婿是林阡!”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铸汗如瀑布,平时胡诌瞎扯的本事跑哪去了?关键时刻,竟然语塞!
“那你是什么意思?!”吟儿气呼呼地瞪着他,“林阡与我的夫妻关系,九年前就已经传遍天下,你难道不曾耳闻!!”
“……十三岁就许婚了?这么早……”陈铸眼睛一亮,再一湿,想,其实也不早了,长公主也是这个年纪,被王爷他赐婚的,皇家的女儿,大抵都差不多,差不多……
吟儿本来是极度愤怒的,现在陈铸被几句话骂得竟然含泪,实在是对这个诡绝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且不说她和林阡的关系鬼都知道,明明陈铸是熟人,这次陈铸及时搭救还一定是林阡拜托,怎会说出那些不靠谱的话来,还有这么失态的表现?
只是,世人都有失语之时,何况陈铸这样的多谋快断,显然更容易言多必失,口不择言吧?吟儿给他找到理由开脱,暂且不跟他计较了,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很晚了,盟主去睡吧?”夤夜,红樱见吟儿久久伫立在廊上,提醒道。
吟儿惆怅月久矣,被红樱提醒了三次才回神,应了。
踱回那银烛玉屏、珠帘软帐,吟儿懒懒吁了口气。不是不喜欢红妆,却是更眷恋武略。
坐在床沿,打量着四面静谧却陌生的环境,一瞬却又觉这屋子的格局哪儿见过。
对,这屋子,以前仿佛来过,石泉县的府衙里,同样是他的生辰,翡翠屏,芙蓉帐,阁内燃起的灯烛,也如今天般透着昏暗的橘黄……“有人用命作礼物么!”他的声音宛然在耳。一旦想起那情境,她的脸微微一红。
吟儿这个淫人,不介意往那个方向延伸想了下去,除了石泉县的府衙,兴州城好像也有类似的情境——就是同年她生辰的那晚,她为了撮合郭子建尉迟雪误打误撞一大路金军,若非向清风来得及时差点送掉小命,回到驿站林阡监督她换去血衣后,满怀温柔地把她平放在床上,语气虽冷硬,眼神却缱绻万千,他说,吟儿的胆量是我给的,但吟儿的伤痛,我却不能代吟儿受。她笑,说你还心疼我呢,你自己不也受了这么多伤,他失神叹,“我都是应该的,你却……”她以为他小他,故而牵起枕头要砸。那瓷枕,确也像现在睡的这一只啊……
吟儿抿着笑意回手边现在的这只枕头,林阡的影子亦随之忽隐忽现。
人的记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可以因为时间的流逝很难再想起,却因为相似的一阵气息而跳闪回来,关键是,能不能捕捉得到。
原来,我是很想很想他的,只是,相思浓时心转淡。
吟儿的脸轻轻发烫,心也变得异常柔和,正要再往下想,记忆却戛然而止——为什么,为什么在那年她的生辰之后,脑海里一片空白,竟好像什么印象都没有……?再往下印象深刻的一幕,是那年的腊月遭到苏慕然、郭僪强掳,因为强烈的恐惧、焦虑、惶恐,而使吟儿刻骨铭心、心有余悸。再后面就是被掳来定西的痛苦记忆,以及风七芜紫雨的荒诞故事……但是,那年的九月末和腊月末之间有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本应甜蜜的日子,为什么却在记忆里一笔带过?
“身世……”吟儿喃喃念着这个词,被完颜君随掴了一掌之后,心里面凸现的是这样的两个字……如果,是因为身世,使当年性命垂危的自己,存心把那三个月的记忆抹去……那到底会是个什么身世?似乎,跟徐辕有关……对,兴州城内!徐辕为何会出现在兴州城内?!视线里,徐辕似是神秘约见了一对男女,画面时而推远,时而拉近,他们在交谈什么,为什么我会出现在那里,监视着他们?林阡呢,又是在哪里!
越往内探索,越头疼欲裂。吟儿额上不禁沁出汗来,忽而觉得烛火都那么刺眼,脑袋像炸开一样,忍不住捂着头惨叫出声。
“盟主,怎么了!?”红樱恰在不远,听见叫声即刻冲了进来,见吟儿已从床上滚倒在地,急忙扶起她抱在怀里,忙不迭地给她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