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信叛终有因
仙桥飞渡壑,横亘长虹卧。
就在几日前与沈依然相见的聚仙桥附近再次密会,好歹这次能在茶寮里面对面地安心倾谈,林阡坐下身时仔细辨别,也只隐约察觉出身后有动静,叛徒武功之高强不言而喻。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辜听弦已在更远处守候多时。
吟儿不知道阡的布局,只悲伤在阡身边着阿杰,这个和战儿同样是盟军着它来的孩子,俨然比平常的孩子弱小,面黄肌瘦,躲在沈依然的身后瑟瑟发抖。偶尔探出头来他二人一眼,就又缩头回去似是怕生。
“据说盟军中关于我的说法众说纷纭。”沈依然冷笑着说,敏感如她,显然听说了这些传闻,此刻正刺探着林阡的法。
“这便是我今日与你相见的原因。”林阡说。
吟儿一直觉得,当盟军中出现叛徒,怀疑任何一个人都是伤感情的、得罪人的,但也不能因为伤感情、得罪人,就连怀疑也不敢。林阡也对她说,要先怀疑过一个人,才能为这个人正名。所幸让她见,一个统揽十军的领袖,他宁愿自扰到一个头比两个大,也不会发动麾下随意兴师问罪。换做别的任何人,早就昭告天下,现在恐怕已带兵来杀沈依然了,还哪用得着废话。
缓过神来,却见林阡蘸水在桌子上写,虽然他同时还在说话,说着一些极难听的话:“沈依然,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但吟儿的思想,完全集中在阡的手上,这个人真是强悍,他嘴上说着一套,为什么写在桌上给沈依然的字全都是另一套,同时进行,分毫不差……?
桌上的字都在告诉沈依然,你被金军陷害、叛徒就在近前,只待你我一言不合,便找机会令你替死。
口中的话却在说,沈依然你实在太过分,我今日来见你本还存了一丝希望,希望你承认罪行与我回去,谁想到你不肯承认你太令人失望。
吟儿在旁边得呆了,这个人一心二用偏还演得惟妙惟肖,换成自己肯定接不上如此快的节奏,好在对手是沈依然,她本就是带了一腔被诬陷之后的心绪来,自然应接得了林阡说对她失望的语句,说盟王我本以为你不会那么糊涂,听信谗言认定是我,我沈依然真是所托非人……
“所托非人,难道阿杰还要跟着你这样的母亲受罪?!”林阡伸手欲夺阿杰。
沈依然那一刻护犊心切,真情流露拔剑就往林阡刺,霎时一声激响,突然间一支箭矢入局,竟是果断决绝往着沈依然打,根本是等候多时蓄力已久——然而,终究是撞入了林阡的诱敌之计!上一次在这里,同样是阡吟、沈依然和这叛徒四个人,结果是这叛徒借助着沈依然的脚步声引得阡吟迷路,而今天,是沈依然和林阡的绝对互信,将这个人从局外硬生生扯了进来!
林阡比那箭矢还要等候多时蓄力已久,一掌将那箭矢当空劈断,与此同时辜听弦已飞身跃到那箭矢出现的暗处,迫不及待将他拿下扭送到阡吟身边,狠狠按跪地上,然后才他为谁。
为谁?辜听弦倒吸一口凉气:“水……水轩……?!”
这不是他哥哥辜听桐曾经唯一信任的跟随么?!
林阡见果然是他,兀自叹息,证据确凿,到这一步,还有什么正名可言。
吟儿也不自禁忆起水轩来,川东之役她被辜听桐软禁之时,正是厉风行石中庸等人打通水轩的关系才得以将辜听桐击败。那时辜听桐问水轩,为何连你也背叛我,吟儿没等到水轩回答就先说,连自己都背叛自己了,还希冀别人不背叛?
结果,这个水轩,背叛了辜听桐还不够,又背叛林阡……尽管他,到此刻还没有承认。
“主公……”就算不承认背叛,今次他窥听当场被抓也无话可说。
“谁准许你擅自来此?”林阡问。果然,果然是水轩。所有线索的箭头都指向的这个人。
“末将只是,过于担忧主公安危……”
“少砌词狡辩!”吟儿怒。
“末将,不知主母的意思……”水轩回答,不予承认。
“若是真担忧主公的安危,大可对主公请示于暗处保护,如听弦将军一样。”吟儿说罢,水轩哑口。
“你藏在这里,等待从我口中确定我相信沈寨主是叛徒,你便立刻对她下杀手,替罪羔羊、死无对证,你杀人后立即离开,恰能把罪名推给金人,好让我们都以为,一切都是金人的过河拆桥。”林阡的语气平淡,其实这一刻也没有言之凿凿,但只要是真凶,必然无所遁形。
“我……”水轩他声音都在颤抖,无疑,这一幕是他始料未及——连吟儿都一样始料未及,除了辜听弦的安排之外,一切都是林阡即兴发挥。这难得的一次阡没有经过筹谋。纵然水轩是近身的跟随,又如何能准备充足。
“水轩!你,你怎可以出卖义军!出卖我?”辜听弦愤怒溢于言表,原想过抓住这个陷害自己的人就痛打一气,实没想过,竟是自家副将。从前,念在他出卖自己的哥哥是因为哥哥犯错,而今……而今自己又有什么错!?
“凭何背叛盟军?”吟儿还记得当年营帐中那个被辜听桐吓得瑟瑟发抖的少年,不明白何以他竟背叛成习惯。
林阡无言着他,若非金人对他的利用多于合作,大可不必要他亲自出马杀死沈依然。
“我……我觉得不公平!”一瞬水轩泪流满面。一瞬吟儿仿佛又一次见了单行。
“什么不公平?!”辜听弦以少主身份喝问。
“论武功,我比他高强,论资质,我比他优秀,论功绩,我也比他丰厚。凭何他能脱颖而出、受到主公一次又一次地重用,而我却不能!”水轩陷于回忆,妒火中烧而怒吼。有其主必有其仆,当年辜听桐也死于妒才。
“你说的‘他’,是谁?”吟儿寒心,隐隐可猜,受到林阡一次又一次重用的人,是……
“不过是一场黑山之役,不过给主公通风报信罢了,他便趾高气昂、目中无人,他死有余辜!”水轩冷笑,面容中全是嫉恨。
邓一飞……阡吟皆已有了心理准备,但邓一飞哪里有趾高气昂目中无人了?终于得到主公的赏识和重用是个正常人都会高兴地忘乎所以、不介意向周围的人表露激动,邓一飞不是个会藏拙的人,所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但为什么,还有一句“死有余辜”?
“一飞也是你害死的。”林阡听出音来。吟儿一惊,回想那夜榆中大战,钱弋浅要杀她和红樱时,邓一飞的浴血奋战……
林阡早就觉得蹊跷,邓一飞身上被砍了七八十刀,经吟儿肯定全都是钱弋浅伤的,可恨当时他还中毒已深无力回天,但若是钱弋浅习惯在刀上沾毒,何故游仗剑的尸体上没有中毒迹象。
“是,就是我下毒害他!我要他保护不得主母,渎职失误!”水轩恶狠狠地说。
这么说,那夜吟儿无论如何都会失踪,即便钱弋浅不来抓她,水轩为了害邓一飞也一定藏起她来。却哪想到,钱弋浅的折返驿馆,令邓一飞毒发之时还需战斗,从而无意中被水轩推上死路。水轩恐怕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逐步有了胆量背叛盟军——一般来说,凶手原先也不会犯罪,总是在无心犯错无法弥补之后才开始有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