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旁人,得知闫夫人有心加害,自然会即刻禀告小王爷,天助他也,剿逆平叛。
可惜,那人却是敌人,是陈铸副将之中,唯一一个成功越狱却下落不明的赵昆。这几日,他身陷敌营一时无法闯出封锁,便决意在环庆潜伏、伺机,当个临时细作,也不虚度光阴。
眼下,他终于寻到了机会——假借闫夫人之手,侵蚀小王爷之业。
“牢不可破?哼,真是虚妄。”赵昆鄙夷地想,不过不得不承认,不是这巧合,还真看不出,完颜君隐的帮派会有裂痕。
裂痕,竟是区区一个妇人,表面足不出户,只懂闺阁情趣。
“回来了。”他阴阴冷冷地出现在闫夫人背后。
刚回到院中的闫夫人微惊,故作镇定,没有转头:“何人?”
“很不错,做了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他一笑,武器抵在她后心。
“不怕我叫出来么?”闫夫人似笑非笑的语气。
“很强的见缝插针能力,然而却百密一疏。”他知道她不容小觑,不能强行劫持,只能交换条件。
“怎么?”她一愣,转过脸来,并不貌美如花,却是凌厉无匹。
“完颜君隐何许人也,用致命剧毒,怎可能成功?无论如何,都该换些轻缓之毒。”他微笑,提醒,“夫人,我的要求不高,助我重返军营便可。”
言下之意,他一句话都不会泄露,直到她得到环庆为止。
“好。”两人达成一致,但各怀鬼胎——
闫夫人点头同意,但表里不一,她不可能任凭他人知情:我会助你出去,但不会教你活着出去。
赵昆与她击掌为誓:你会得到环庆,不过是为我驻守罢了。
被俘数日,克服万难,九死一生,赵昆终于回到陈铸身边。那位闫夫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逼迫他非得以一死尸顶替方才脱身。
回营之时,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军医才一碰他,就疼得嗷嗷大叫躲到床里面去,完全不像平素那个英勇无畏的赵将军。
“好好好,不折腾,不折腾……动作快点,轻点!别婆婆妈妈,简单包扎一下懂吗!”惜字如金的陈铸,哄小孩一样地安慰,对军医骂骂咧咧,倏然噙泪,如同疼在自己心上:“兄弟,万幸你活着回来……”攥紧拳,咬牙切齿,“我答应你,他砍了你几刀,我便还他几刀。”
“谢过将军……”赵昆匆忙屏退左右,与他说起匪帮内政,“将军,咱们反扑的机会就要到了,他们一分为二的日子近在咫尺。”
“当真?!”陈铸想不到竟有这意外收获。
楚风流闻讯也喜出望外,亲自到场听赵昆描述,闫夫人的异心比大王爷的增援还令她兴奋。
“想不到那小小妇人,竟会有狼子野心。”赵昆讲述,闫夫人意图对完颜君隐下毒,经他提醒才撤回致命毒,“先前我们一直想不到她,她太渺小了。”
“赵将军,换得好啊。”楚风流暗自庆幸,“君隐……王爷也不想他性命之忧。”
“哼,王爷不想他死,他却不想让王爷好过!”陈铸还气不过,有一句没一句地骂,被楚风流轻轻拉了拉衣袖,示意闭嘴。
“赵将军,你立功了。这劝阻既救了小王爷性命、给王爷和他留了余地,又取信了闫夫人、让她能够答应送你出来、为我们带来这么重要的情报。”楚风流极尽褒扬,“好好养伤。”站起身来,临走笑言:“陈铸,你这部将,倒是有当细作的潜质,可以考虑推荐入控弦庄。”
陈铸赶紧送她出帐:“其实也不是我的功劳,不是我栽培的。赵将军原是徒禅月清身边的人,最近才提拔给我。”
“哦?有眼光,确实有才能。”楚风流独具慧眼,认人识才,忽而停在途中,压低声音,“这几日,控弦庄会往君隐的帮派里安插更多细作,尤其闫夫人身边,必须有耳目;一有异动,我等立即反攻。”
陈铸点头,楚风流顿了一顿,又道:“陈铸,别被感情冲昏头脑,会错王爷的意思。”
“我知道。”陈铸苦叹,笑,“还用得着你提醒。”谁都知道,王爷不可能想亲生儿子死,尤其是最看好的那个。
“知道就好。我们在给君隐硬仗,王爷也在想方设法让他服软,你别太心急,送了他的命。”楚风流又点了两句。
“好了好了,啰嗦。”陈铸笑起来,“真当我蠢吗,对了,我这副将,什么时候推荐给安德?不,银月……”
“如今控弦庄正在重建,恰逢多事之秋,确实需要人手,但是是需要干净的人手——先调查他背景,没问题了再荐。”楚风流语重心长。
赵昆浅睡一觉醒来,忽见陈铸满面喜色守在榻旁,不知何故,再一转头,只见床边站着个气度雍容的男子,一袭青衫挟带着天生的王气,川渟岳峙,以势压人。
“你小子好福气,王爷亲自来看你!”陈铸不说,他也知道,那是完颜永琏,天下间真正的独一无二。
完颜永琏之所以到环庆战区来,一则安抚陈铸,二则探望伤员,三则鼓舞士气,四则,了解小王爷的近况。
赵昆一改先前的智勇双全、冷静自若,赶紧坐起,低着头蜷缩着身体,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对答如流。
除了王爷太威严之外……
赵昆更加是怕自己答错。
或者说,赵昆更加是怕自己露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