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战狼太狠辣,计划环环相扣、实施按部就班:首先他让世人不相信吴曦是凤箫吟所杀,使“造假”和“抢功”动摇了她的威信根本;世人由此胆敢猜忌凤箫吟已经操纵舆论一手遮天,从而越来越相信曹王和女儿已经释怀并开展了对南宋武林的复仇……几乎所有传言都是真的,没有一件前尘旧事被添油加醋,有且只有“安丙杀吴曦”这块诋毁吟儿的敲门砖是假……
战狼就这样一步步把凤箫吟驾驭力降到零,顺利拆毁了林阡死后的这一精神领袖,教徐辕和柏轻舟凝聚军心的所有心血付诸东流;战狼不可能给凤箫吟死灰复燃的空隙,悄然拆毁之后便是闪电打击,所以他密令刘铎与移剌蒲阿,在舆论酝酿两日后的夜半时分夹攻石峡湾。那刘铎不愧是林阡都赞誉的将才,谨慎如他,直到行动前才对先锋说明情况和发号施令,故而杜绝了情报被海上升明月的宋谍窥探。
刘铎的先锋“六大害”也是傍晚才知道,原来前两日有关“金国公主”的一切都是在铺垫和掩盖“何勐之死”,既顺风顺水又声东击西——金军的打击目标,表面定西越野,实际陇西单行!
但老四瞻前顾后,私下提出过异议:陇西单行寨的寨主其实是凤箫吟自己,那些她的亲信部下会叛变吗?正因六大害半信半疑,才教轻功最佳的老五先行打探。二哥美其名曰策应老五,实则又不知轻重地偷偷找女人去。
最终老五打探到,这场陇西单行寨的内斗不仅发生,而且比战狼预计得还早!趁宋匪刚刚分道扬镳时打,自然比等他们静下心来更好。此情此境,“六大害”虽然缺了个人,还是选择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比计划早片刻出手,既增加胜算,还可抢先登之功!
今夜,便毋庸置疑成了定西宋盟最危险的时候,当出走落单的胡三十首当其冲寡不敌众,一林之隔的凤箫吟,尽管那些双手合十祈祷的部下明显还不是那么信服她,她仍然收拾心情蓄势待发也做好了被百倍劲敌围攻的死战准备——
一分……两分……
一炷香……一盏茶……
等了半天,也没见敌人到!反倒先把孙琦搬来的救兵、刚到任上的越风给盼来了……
鸣镝大作,刀兵四响,风起云涌,雷辊电霍,这些多半发生在他们背后,原是沈钧已率领石峡湾的宋军对战起从会宁冲过来的移剌蒲阿部金军。
可是,原该与移剌蒲阿同一时间从御风营杀来的刘铎部金军呢!活生生给吟儿预演了一遍“雷声大雨点小”,两盏茶过去了也没有一个敌人来攻!
为防有诈,吟儿寸步不移、就地攻守兼备:无论如何,东北在激战,西南要守好,不能令沈钧有后顾之忧。
虽说决定留在西南坐镇,她目光仍不自觉被东北方向的景象吸引:阵云自风沙中起,月光从血腥下褪,可叹那里的主客相搏、山川震眩,终究会成蔓草萦骨、拱木敛魂。
“石峡湾的风沙,不像本地的泥土,倒像从沙漠里来的。”当越风率人往四面继续警戒,吴赟则一直在吟儿身边,循着她目光一起眺望。
吟儿心念一动,回过神来:“是前年冬天,洪山主从西夏带回来的沙,沉淀在石峡湾了吧。”
众人皆是一怔,都想起,当年魔态洪瀚抒重返战场,就是当先对石峡湾发动了一次血洗,当时他掀来无穷无尽的风沙掩埋了临江仙五胞胎、昆仑派高手、孙寄啸、何慧如、红樱和吟儿,以及曾经那个玩忽职守、自以为是的辜听弦……
“盟主/主母,您瞧!”在他们凝神望着东北追忆往昔时,忽然间有好几个兵士颤声指着西南方向,彼处一道道拔地而起的气流比他们回忆里的更强劲,它们在冲上云巅的过程中形成了巨大而湍急的漩涡——
所有人循声望去,全然是瞠目结舌,那些漩涡应该比石峡湾的风沙离他们更近,甚至就在他们的脚底下往这边卷土而来,可是怎么爆燃到这般剧烈的地步了他们才来得及发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所有气流都是烈火烧沙的一瞬间引发的,通红一片,炽热无限,一边自旋一边冲天,焚上云霄芒焰不绝!霎时,天中固有的光与气全然化为灰烬,原还沉寂的皎月顿时被染作妖日,整个时空都仿佛被那些诡异之物填满、主宰!
“发生了什么!”吟儿大惊失色,直到脖子发麻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盯着那景象愣了极久,那离奇的景象却经久不散、光怪陆离、肆无忌惮、变化多端!
“盟主,发现了胡三十,他还活着,正抬回来。不过,语无伦次,跟疯了一样……”不刻,越风回来告诉她那边情况,“他适才遭遇的金军大约三千人,均在距离我们的西南半里处……”
三千铁甲瞬然冲驰而至,当是时,六大害之五同时出手,五件兵戈裹挟神功一同泰山压顶,形单影只的胡三十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万念俱灰,向天哀嚎:“主公啊!您在哪里?!”
话声刚落,一束流光,彷如不经意间淌过此间,却突如其来地逆转了胜负,
以至于胡三十惊醒之际,发现泼洒自己一脸的不是自己的血腥而是——
那五只尚且握着兵戈的、已经从主人身上断开的手臂的血肉……
腾起的阵云原来不是那五件兵戈引起,而是那双若隐若现在这个时空中的刀吗!
在那双刀的视野里,众生平等,不管你是否高手,都给你打成畜生。
当那双刀冷酷地旋回那青面兽之手,虽他是黑发,虽他是憨汉,却和他们的主公一样魁梧彪悍,一样是刀法吞天沃日势极雄豪,最重要的是,一样会在危难之际阻挡在敌人和他们当中……恍惚间胡三十泪流满面,宁可沉浸在这种错乱的精神里,也要多留恋主公一眼:“主公,显灵了!”
唯有六大害因为疼痛而确信眼前怪物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这他娘的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居然一过招就斩了五个人的臂!老大龇牙咧嘴不敢发问,老三不知退得躲到哪里,老四还在组织着要问的话,老五和老六却是一勇一谋最先再上,一个直接一个迂回,可惜,还来不及到他十步外,他俩便硬生生被飓风击飞,一起摔下来血流成河。
“听说你们是六大害?”怪物发话,怎一个气盛怒发、星飞电骇了得!旁人尚在惊恐不定时,老大毕竟老大,最讲以身作则,壮着胆子飞身上来,以剩下的手聚集内力、一掌朝青面兽全力以赴。被老大那么一激发,维护团队声誉的老四也跟着扑上来不遗余力,不过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老三一直趴地上应该是装死……
六大“害”,这就是他出手的原因吗!柴婧姿回过神来,赶紧提醒青面兽:“大官人,别太用力!”她怕他又像在大圣山顶那样嚣张到失去理智。
“哦……”青面兽倒是听她的话,原想放肆地对来者强行击杀,却忽然像对整个画面按了静音,选择安安静静地玩耍起他的猎物——他又一次像洗衣一样地开始在头顶旋转那六大害,只不过和前次不一样的是气势:原该如火的红色焰流,骤然变作清逸的蓝色水涡,明明壮阔得前所未见,却又静寂得不可思议。
“冲啊!”三千金兵怎能见主帅受辱,虽前面的都被那壮阔震慑、停在原地,后面的却全被那无声欺骗、争先恐后……
三千人冲向那区区一个人,是多悬殊,
悬殊?是真悬殊,恰如三千蝼蚁冲向鲲鹏,三千蜉蝣冲向灯塔水母,
浩荡的骑兵,热血的步兵,密集的弓弩手,所有壮烈的种种都在进入那静音区的一瞬被抹除,使得一林之隔的宋盟都没人听到过这件事的发生……
这群金兵,全部被那乖张的巨力俘获上天,继而由着那怪物一通乱转,生命随气流一起不断蒸发。
大概是他们的内功有阴有阳,尽管不纯,他来者不拒!一边控制着不太嚣张,一边汲取得如狼~似虎……
刹那间,如果后世有人看见会这样形容:那怪物便像一个具有大量正电的原子核,三千草芥则像电子云弥漫于它的周围;又像一块高温高压的大磁铁,六大害及其麾下的内力,或深或浅都无一例外地朝他身体里倾灌……
渐渐地,他再次阳气过剩,脑子不清晰起来就把柴婧姿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造成的最终结果是,越风带给凤箫吟的战报里:“那三千金兵,均在距离我们的西南半里处……伏尸!”
刘铎麾下这支本该和移剌蒲阿一起攻陷沈钧的最强精锐,竟然在提早片刻发起先攻的一线之间于小青杏全军覆没,血流漂杵,死状惨烈。这样一个万分之一的意外,纵使战狼也根本没有预料!
他算到徐辕柏轻舟算到的越野山寨,算到徐辕柏轻舟没算到的陇西单行寨,却独独忽略了徐辕柏轻舟这些自己人才该重视的临江仙盗寇!
金宋双方都是到天亮后才从幸存者口中探知,那个对战狼的妙计和吟儿的战功两面截胡之人,是临江仙的老大。
“主公显灵,附在他身上!”胡三十等人虽然幸存,却是疯疯癫癫,语无伦次。
“会是主公自己吗!”吟儿一喜,觉得这样的战力比林阡还强。
“应该不是……”他们形容起那人,除了武功之外,和主公的风姿气度完全不同。
“无论怎样都得去临江仙,会会这个人物。”吟儿想,临江仙老大,也有可能是想通过此战打出他的知名度,给金军宋军一个见面礼和下马威。又一个谢清发。
小青杏的这一异象,当时当地,除了相互厮杀的金宋两军近睹,还有一直以来都在以各种方式寻找林阡的十三翼远观——
入夜时,从酒和刀分别着手的柳闻因和杨妙真刚好碰面在大圣山北。柳闻因之所以找到这里,是因为这里的烈酒被抢购一空;杨妙真之所以找到这里,是因为在荒郊野地发现了一把疑似破铜烂铁的一分为二的破烂。它们都指向了林阡有可能存在。
但杨柳二人互通过后,皆是失望憔悴。一时找不到旅馆或农家投宿,两个少女便准备在山林里短暂休憩几个时辰。
不知是野外杂声甚扰,亦或是心中杂念太乱,杨妙真本已非常疲倦,却辗转反侧睡不着,转过头来,看见柳闻因原也是一样焦躁。杨妙真看在眼里,不由得轻叹一声:“闻因姐姐,别太牵肠挂肚,师父他吉人天相。”
“……嗯?”柳闻因回过神来,才发现心事好像被人看了出来?而且还是她没有设防的结拜妹妹。
“闻因姐姐,喜欢师父,比妙真还早吧。”既然睡不着,又没力气赶路,杨妙真想,不如在这里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