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见性,谈何容易?
当初灵岩寺的住持说,不能让林阡一直处在被保护的环境,而应该试一试,俗世考验到底还能干扰他多少。
然而当时点头支持他出来历练的渊声事后都不得不叹:“这历练未免也太大了!”谁想到林阡一出来就杠上一个崩坏的掀天匿地阵啊!这不,直接又被打回去了吧……
渊声一想起那个曾把自己烫得半死的恶阵就哆嗦,绞尽了脑汁,才对面前疯疯癫癫的林阡搜刮出几句劝说:“七情小徒,不必纠结你所以为的意外。世间的一切都是因缘际会,就好比……大地、长河、白日、青天,属自然而然,且随遇而安……”
浣尘身体有所不适,只给林阡弹了一段“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就支撑不住,害渊声也无心说完、忙着给浣尘治疗去了,因此他二人虽然最先赶到却无甚建树。
鉴于天衍门的陪练们以及凤箫吟都还在赶来的路上,反倒是从金军中抽身的忧吾思最先发挥了作用。
“师父,徒儿破了杀生戒……”林阡还认得出忧吾思,凝望着他时眼中全然绝望,绝望中却带一丝关乎救命的渴求、稍纵即逝,“我原以为,守着清规戒律就可以杜绝入魔,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满手血腥……”
“徒儿,喝酒吗?”紫竹林里,忧吾思没再给林阡念佛经,反倒是突然摸出来一壶酒,大大出乎了林阡身畔柳闻因的意料:“高僧,这……合适吗?”
其实这段时间为了给林阡恢复心智,关于酒肉的戒,柳闻因一概都没给他破,来短刀谷救局之前,他除了戴了假发外就是个和尚无误。
“施主可知,和尚其实是能吃肉的?佛门需要戒除的所谓荤腥,不过是气味熏人的葱、蒜等等。”忧吾思笑,见林阡一动不动,便自己先喝了一口,一边享受美味,一边继续对闻因说,“历代空门中亦不乏酒徒,譬如怀素和尚,笔走龙蛇,凤舞九天,非喝醉不能办到,世人也全不当他是败坏佛门声望之人,只因他真实可爱、有自己的解脱之道。”
“也便是说,出家人就算吃肉喝酒、不固守清规戒律也是允许的。只要对人生和佛理了然洞彻,活得潇洒不羁、飒沓自由也未尝不可。只需要时时记得观照自己清净的佛性就好了?”柳闻因试着去理解。
“阿弥陀佛。柳施主极有慧根。”忧吾思边喝边赞,柳闻因面上一红。
回过头来,忧吾思把另外半壶留给了若有所思的林阡:“徒儿,红尘炼身,大道在心,当醉则醉,当歌则歌!”
忧吾思匆匆来去,说是受曹王的命令,需安顿好残兵败将之后,再在子时一同来与林阡相见。林阡接受了他的劝说后,心中平静不少,试着对留下的酒尝了一口,两口,三四口,忽然间……反而变得清醒了许多。事发时的满目血腥刺激得林阡误以为自己入魔,可他微醺时再把双刀握在手中仔细端详,蓦地想起那千余人是带着弓刀事先埋伏在那里的……他们并非无辜。
“闻因。那一千余人,有查出是谁吗?”林阡当然蹊跷,金宋大战之侧居然还藏了个通晓地形的第三方。
“因为没有活口,很难猜到是谁。不过,既然是在川蜀、还想坐收渔利,那么我推测是吴曦的可能最大。还好他的人都已被林阡哥哥除尽,妄想渔翁得利没料到先一步全成了刀下鬼……所以林阡哥哥非但无罪,还做了一件斩草除根、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柳闻因一如既往对他带着信任和崇拜。
“吴曦……”林阡一怔,置身局外的他,自然看得比徐辕等人要透彻和深远,“谁给他的胆魄渔翁得利?”
“咦,夕阳西下啦,林阡哥哥你看,无论外面打得怎样激烈,只要雨下得没那么大,还是有老人家会出于习惯地怡然自乐。”柳闻因难得一脸童真,在他前面沿着河岸追逐。他循声远眺,原是祝孟尝管辖下的几个老人,正忙着把放出来的鸭子赶回去,仿佛几里外的战祸与他们无关。
当然无关,因为他们北依锯浪顶,依靠着有他林家军驻扎的锯浪顶,几十年来短刀谷的内战再怎样频繁、战火蔓延过了东南西北、也从未波及到最核心的这里。
不过,这些人当然也不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之所以表现出怡然自乐,一则实在垂垂老矣、上了阵反而会帮倒忙,二来,也是一种心远地自偏的表现吧。不知这柳闻因是有意还是无心,讲给他的随便一件事竟然也有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