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霆立刻听出了来者何人,才刚一惊,就松了口气:呵,我还道是谁,原是整个红袄寨最容易对付的三当家杨宋贤啊。
不同于杨鞍、吴越、李君前、徐辕、林阡这些假想敌接二连三揉进李全集团的眼中被他们卯足了劲地计划移除,杨宋贤是最不可能威胁到李全、也完全没必要去计算的那一个。少年成名、一帆风顺、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他,是出了名的不爱江山只爱美人,虽然十年前就已是山东剑坛的首屈一指,但他明显更喜欢结庐在西湖之畔、陪他那清雅绝俗的妻子临摹书画……
李霆想到这里,懈怠之余带着轻松的笑转过身,正准备敷衍几句,却在刹那间无比意外地发现,那近在咫尺的白衣少年,竟呈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匪夷所思的状态——
“想活命,就都给我消停了!”话音未落,那少年潺丝剑果断出鞘,径直灭了那喊出李全姓名之人手里的火把,清寒的光芒也闪得一群跟风的愚人们睁不开眼忘记再七嘴八舌。风中凌乱的众人还未定神,那缥缈剑意便已归鞘,被他这么一吓,谁还敢提分家。
当是时,杨宋贤无论神色、语气、姿态尽是不怒而威,可这样的状态……完全不该属于杨宋贤!
缓得一缓,又见他走到杨妙真身侧,轻轻将她搂着头靠在他肩上、自然而然地作为兄长安抚,尔后,他淡定对月观峰寨众收起威严、露出一丝缓和的微笑:“鞍哥必会平安回来,众兄弟不必推举旁人去继承他。就算这期间寨不可一日无主——二当家失踪,还有三当家稳着。”言下之意,他才是名正言顺!不二之选!
李霆完全没料到他会出马,一急之下差点咬到舌头;眼看主帅都晴天霹雳失魂落魄了,其余宵小面面相觑哪知道怎么出对策?脑子转不动,一方面也是因为潺丝剑的武力威慑,他们实在没想到,才伺候走一个白门四绝艺的大爷,又来一个!
眼前虽鸦雀无声,却隐隐有一股反对气焰在翻滚,只等着有人起头,宵小们就可能会再次群起而攻,杨宋贤心知肚明、岂能纵容,冷厉回眸,主动喝问:“怎么,我还服不了众!?”说话间,有意无意地将他那遍布敌人血污的白袍一掀。
李霆的思绪慢了一步,刚想措辞讲,杨宋贤曾不远千里追情逐爱、把红颜知己看得比红袄寨的存亡更重,却忽然发现自己被现实堵了口,不对啊,不对劲啊,今次的这场山东之乱,杨宋贤哪场不是像今晚一样战功卓绝!为什么我到现在才发现……
“当然不会服不了众!”杨妙真悲喜交集,险些哽咽失声,终于不再只是为杨鞍关心则乱,“有宋贤哥哥在自是最好,宋贤哥哥可是九分天下的玉面小白龙呢。”
李霆二号怕杨妙真倾斜,不等李霆示下,抓紧时间挑拨:“怎么服众?仗打一半回来夺权?”这也是他们认为他们主公李全的高妙之处:不可能亲自来夺权,现在李全还在外面抛颅洒血。
“打完了。看不见么?”“什么夺权?贼喊捉贼!”慢了杨宋贤片刻凯旋的红袄寨兵将,昂首阔步把缴来的敌军兵械全都朝前堆,态度嚣张,气势凌人,真心实意地支持三当家锄奸,“纥石烈桓端差点没被三当家砍死,说什么回去找军医,其后一直缩头怕死,笑死人,咱们便直接帮着王琳干回去了!”“摩天岭暂时无忧,大家且放心吧。”“有三当家,都别怕!”“还是跟在盟王身边的会打仗啊!”“不不不,是鞍哥调教得好。”
李霆瞪了一眼他的二号麾下,示意闭嘴,只因越说越助长对面气焰。从刚才咬到舌头就一直沉默的他,其实已经心乱如麻了很久,脚如灌铅,背脊发凉——杨宋贤,既是杨鞍的堂弟,又是林阡的结拜三弟,抗金联盟和红袄寨的最强纽带,可为什么竟被李全集团从头到尾全体忽略、到现在才发现?是因为徐辕障目,还是因为……他自己隐身?
是后者吧!原先不起眼的细节陡然就串联成线——这段日子来,这个可怕的杨宋贤,他很少和徐辕柳闻因陈旭靠近,原是为了在红袄寨寨众面前避嫌从而积累好感,他对原本交谊很深的解涛束乾坤毫不留情,原是在洗刷旧丑、闷声不响地建功立业!他居然从那时候起就想着,万一哪天杨鞍、徐辕和李君前甚至林阡都被李全害死,他要站在李全的身后狙击、对着李全的后脑勺就是一剑,一击致命!
但李霆很快也注意到,杨宋贤的这番剧变,就连留在这里的几个十三翼都面露惊诧,也就是说,杨宋贤并没和盟军有过合作,所以杨宋贤是背着林阡的?对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杨宋贤筹谋得很可能比想象中更早,几年?几十年啦……
李霆不寒而栗、毛骨悚然,这世间,竟然有人比他主公李全还深谋远虑,为了侵吞红袄寨的寨主之位,装天真、装无意、装玩物丧志很多年!什么只爱大理第一美女,什么和林阡吴越兄弟情深,骗鬼啊,成大事者前期所做的一切都是铺垫、展露在外的也只是烟幕,说他是抗金联盟和红袄寨的纽带、其实他是想在抗金联盟和红袄寨都获得支持吧……李霆不得不对这可怕的杨宋贤又佩服又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