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不下,这场争锋的谁胜谁负,骤然系去了杨鞍的一念之间,所有敌我的目光和心情也陆续集中到他身上。
打破冷场的果然还是林阡,不过谁都没想到那魔头居然还会春风化雨地一笑,完全没靠暴力:“鞍哥,你总斥我忽略金宋之分。金宋之分,如何界定?这一路过来,太多敌人都像今日这般成了‘自己人’。立场虽宋,血统是金,难道一生都要挥之不去?”言下之意,鞍哥,你应该试着接受我的格局。
身世有何好介意,我林阡都生几个这样的儿子了,第一个还正是起了山东沂蒙的名!
仙卿再度一惊,杨鞍和林阡的伤疤,林阡竟主动狠手去揭,莫不是……又一场大乱大治?!
李全本来已经准备好了豁出去了不顾柳闻因的“忘本”、偏就用凤箫吟的身世来继续阻塞林阡言路,可林阡这话一出,他感觉自己哪个方向都被堵死,适才是他李全亲口说这些俘虏和林阡已经是一体了不能再给林阡作证的,既然一体、何来分别?自己打自己嘴?
而杨鞍刚刚亲眼看见林阡轻取敌军收为己用的魄力……怎可能用完就过河拆桥那更不是仁义之道!一直以来自己都强调金人可恶那是因为这些年红袄寨总被金军追剿,世道不同了,近年来金国面临覆灭,整个天下都要太平,难道要隔段时间就对降将们的履历清算么!真要清算,红袄寨这些北民还没南人纯正吧!
“然而……”杨鞍还是怕,怕万一如李全所说,眼前种种都是林阡一手策划的假象,凭林阡本事,遮天蔽日易如反掌,如没变质当然造福兄弟,可若真泯灭良心……
“鞍哥,您看这赵大猴,眼不眼熟。”林阡突然又冒出这句令谁都始料不及的问话。
“他原是姓赵吗……”杨鞍仔细在记忆中搜索这个人。暴露身份之前,大猴曾在红袄寨任职,隐姓埋名职位一般,杨鞍有稍许印象很正常,可是,经林阡一提醒,越看他面容越觉熟悉,恍惚竟好像刻骨铭心。
“……赵大龙?!他是你什么人?”十余年前赵大龙还是杨鞍齐头并进的好兄弟,却在一次大战中叛变投敌还栽赃给林胜南,图穷匕见之际更是对满心相信他的杨鞍痛下杀手,所幸当时还武功低微的林胜南豁出性命不要,才给杨鞍续了一命。
“回二当家,正是家兄。”赵大猴答说,“我兄弟俩同期潜入红袄寨。”
“所以,大龙他不是叛变投敌?他根本一早就是金军细作……”杨鞍只觉眼眶一阵热,差点深陷在昔年烽火里。
“是了,我红袄寨哪来那么多见异思迁的弟兄!”林阡蓦然一喝,既说从前赵大龙,也说现在的自己,更在激励所有旁观的心念不稳、可能效仿杨鞍李全的寨众,“初入行伍,便知肝胆不负。”
杨鞍眼睛越来越热,只因为还想起那日的胜南……那少年,逃亡路上睡在他背后,性命垂危还在呓语要回去,当时杨鞍怕金军追来、怒不可遏问:还要回去干什么!只听见胜南断断续续回答:“刀……鞍哥……赠我的刀……”鞍哥赠我的刀还丢在那里,要回去,取回来……杨鞍你忘了吗,那少年,从那天开始,你就下决心要与他同袍到死!
“这盘棋,夔王府、天火岛早就在下,他们几十年来都在角落推动着红袄寨分分合合。无论林胜南或林阡,都和鞍哥一样,被那夔王视作棋子,妄图任意操纵。当初铁桶封锁、九死一生,胜南和鞍哥都始终同色,如今仗打完了、连金宋都快融合了,胜南和鞍哥,竟要被他害得黑白殊途?”林阡与前次的疯魔、无礼判若两人,从始至终都带着足以俘获杨鞍的笑意,“胜南决计不让夔王如愿。与鞍哥,一朝为兄弟,终生为兄弟。”
哪儿变了?清隽得和以往的林胜南别无两样!那风姿,隐隐升华却能环绕本质。杨鞍蓦然全清晰:原来他不是变了,他只是和他的格局一样,发展壮大了!心念一动,跟着荡气回肠:胜南,只要你没变、念着兄弟没忘本,鞍哥又岂能没这点容人之量?!
“鞍哥也不会让他如愿。来人!”惊醒的杨鞍,瞬然朝来路发号施令,“将李全拿下,听候发落!”
仙卿、李全等人全都措手不及,不知杨鞍怎么突然就决定了——当然不知何故,他们怎会有杨鞍和林胜南的专属回忆!
“林阡,你,你自己都说,你近身十三翼有叛徒……”李全惊得连嗓音都提高,到此还想拉路成下水,把罪责全都推给路成。
“你不就是十三翼么?当然了,曾经是。”林阡笑罢,敛色,你李全不也是我的十三翼?只不过我将你除名了。
李全脸色一黯,缓过神来,情知出卖路成并不能救自己,索性还是把路成留成自己的一条后路好……这一刻,无物以相,竟只能放弃挣扎……
见状,不远处,路成的心忽然不再悬。
他本就是因为生死符会害杨妙真性命才会硬着头皮为金军做事,如今解药既出、危机解除,他已经在心里构思着,等父亲来到山东、该怎么向主公请罪……父亲驾到之前,如果主公不追究李全之外的十三翼,那就安全得很了……
林阡猜不到路成心里的百转千回,也不可能知道路成的叛变动机是生死符,之所以当着众人面维护这个李全之外的十三翼中叛徒,一方面,他是要堵李全的嘴、不希望节外生枝,另一方面,他只是吃一堑长一智,想要给这叛徒一个回旋余地、自首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