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阵烤肉的香味熏醒,林阡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你醒了?”白衣女子围着火堆胡吃海塞,时不时探头过来关注他。地上禽兽应有尽有,应是她用剑捕猎。
“你!”林阡正待呵斥狗鲨别把我吟儿吃得油光满面,忽然忆起,十六岁的吟儿,为了摆脱“挂名盟主”努力奋斗,就是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饿久了暴饮暴食时也曾像个男人……顿了顿,变温柔,“你开心,就好。”
“木华黎的狗,不是太好吃!”狗鲨不开心地说,他烤的这条狗,是跟大队人马跑散的,“可咱俩被它们追杀得这么狠,再难吃也要尝上几块?以泄心头之恨!”怕林阡不爱吃狗肉,遂一边献宝一边打量起其它野味。
“我想吃……螭霖鱼。”林阡说着说着就鼻音加重。
“什么鱼?没听过……刚巧附近小河里逮到只小蛤蟆,凑合吃点!?”狗鲨跟个店小二一样,双手捧着热腾腾的烤蛤蟆送给救命恩人,冷不防绊了一跤,连人带树枝串蛤蟆摔在林阡身上,把他衣袍烫出个洞来就算了,还将他左腹好不容易才处理完善的伤口撞了个鲜血四溅……
狗鲨惨呼,重新给他包扎,又舍不得地上蛤蟆肉,敢情刚刚还想跟他商量着分一杯羹?见她手忙脚乱,林阡早忘了疼,微笑,宽容:说你不是吟儿谁信……
不知是伤口过深还是泥水太脏,那日林阡发了好几次高烧,病重到失去自理能力的地步,非得劳烦狗鲨寸步不离照顾。
入夜后郊野又下起大雨,他被狗鲨半扶半背着找了个山洞躲避,自觉热度渐退、精神也好了不少……
狗鲨吃不了苦,奇问:“你的人呢?怎还不来寻你?”他闻言,一愣。
昨夜,盟军明明还势不可遏,今日,战斗莫名又一波三折,以至于到现在也没人能腾出手来接应他俩。蒙古军这样的对手,真不容林阡小觑。
他开始怀疑铁木真会不会比他更算无遗策?难道说,不管他在锁阳墓被困或逃脱,铁木真都想对盟军来一个更大范围的引君入瓮?蒙古军是示虚、诈败、是演出来的猝不及防?辜听弦危险?徐辕危险?辜、徐都危险?
半刻三千个念头乱哄哄,险些又烧坏他的脑子,直到洞里面凉风一吹,林阡忽然就清醒笃定:不会!
肃州蒙古军就是因为窝阔台对敌军引君入瓮才输,瓜州易守难攻,铁木真完全不需要对辜听弦故技重施以至于重蹈覆辙;
瓜州不像月氏那样有现成的地道可用,所以铁木真应该跟林阡一样,并不是没想过盟军暗度陈仓或蒙古军佯守实退,但一想到就立刻排除了——客观条件不允许任何一方短时间内挖足地道!也就是说,如果脚下满足掘地条件,铁木真第一时间就会部署西撤然而他并没有。
既然铁木真铁定排除了敌军会采取穴攻,又怎可能用反穴攻来将计就计?对于铁木真来说,林阡之所以在城内,也是因为这个人本身会上天下地,而不是因为地道。
而林阡是怎么排除后又用穴攻的?说来厉风行的理解有所偏差——林阡在看到徐辕四人擅自行动的一刹,被提醒的关键词可不是厉风行以为的“双线并进”而是“轻车熟路”!
那一刻林阡豁然开朗,原来是我刻舟求剑了吗!挖过月氏的萧骏驰麾下祁连山穴攻队、掘过绝命海大雪山的古洞庄沈氏,都在此地,双剑合璧比我设想中要神速得多!林阡这才和陈旭拟定了“复用月氏经验”的两全之策。
可徐辕四人的那一幕,铁木真又没看到。
双剑合璧,铁木真也没有。
那么铁木真做不到自己用也想不到林阡用。
萧骏驰?铁木真只是借他名义肃清内鬼,连他在瓜州的这样的“上天之提示”都错过。
所以铁木真输了就是输了,始料未及,现在的挣扎也只是垂死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林阡差点忘了近在眼前的萧骏驰,是因为萧骏驰不仅改头换面,还特意减了至少二十斤,这样既可继续行侠仗义,亦能保护莫非潜伏敌营。
有那么多好男儿热血互映,林阡你至于这么患得患失?
心静自然凉,神清气爽:“盟军一定可以。”
果然后半夜好消息密集得多。林阡估算,最多两日,瓜州祸乱就能平定。
那晚如墨的夜色中雨水飞荡,与山顶的流泉一同悬空入潭,置身其中,感觉真是被满世界的黑暗和潮水包围住了。战火烧天?永昼之夜?鲜明反差,像在另个时空。
循声躺到洞口来观赏的他,见四景浩瀚与清灵兼得,难得一次有隐逸遁世之感,一时兴起,把累得半死一睡就着的吟儿拥入怀中、头脸特意枕在他左腹伤口上压紧了,天啊,“……舒服!”
回味几乎要了他命的锁阳墓之战,为了熙秦她一剑独挑四大门主,为了熙秦他一刀横斩千军万马,他想他俩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双:“难爹难妈,哈哈。”
又恢复了些精神,林阡忽而一惊:“熙秦?!”终于想起你是人家的爹了?宝贝女儿还跟个疑似蒙谍在一起啊!
如果柴婧姿真是长生天,那蒙古军大败之后,她岂非要带熙秦去邀功?用熙秦做成吉思汗的保命筹码,或用熙秦重新获取林阡信任潜伏到宋军帮成吉思汗逃!
如果柴婧姿不是长生天,凭她与敌周旋的精明,应该也能保护得熙秦不会受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