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听起来倒还是个少年的样子,但虚弱而暗哑,似乎还有些破音,听着很不好受。
冯宜真叫道:“二哥!”走上两步,突然停下,眉毛一挑,道:“你是二哥?为什么不对上我的暗号?哼,你敢诓骗我么?你到底是谁?”手中一闪,拿出一把火红色的扇子。
那人淡淡道:“我是程铮。你那个通讯符我找不到了。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冯宜真听到“找不到了”,眉头一皱,嘴一扁,露出委屈的神色,紧接着摇摇头,道:“你不证明你是程二哥,休想让我过去。你说吧,按照传讯符的规律,你应该如何应答?”
那人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三长两短——师妹,你过来吧。我身子不方便。”
冯宜真听他前面答对了,心中欢喜,正是喜笑颜开,却不料听到这么一句,不由得慌了神,道:“程二哥,你怎么了?”说着顾不得起来,点着了闪光符,往声音来出寻去。
程钧跟在她身后,也是暗自皱眉,听这个声音,显然是中气不足,而且很可能是腑脏受伤,莫非这个程铮受了什么内伤了么?
一想到此处,程钧心中有些不舒服,这种感觉他是从来没有过的,以至于他一时也不知道应当归到那一类情绪里面。
这时,只听黑夜中有人“啊”了一声,声音又惊又痛,正是冯宜真,只听她哭道:“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程钧从藏身处略斜过身子,真元凝目,虽在远处,但接着冯宜真手中灯光,也看见了对面角落里那人。
咋一看清,程钧吃了一惊,心中暗道:这是那个程铮么?不是说他和我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什么模子能刻出这样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程铮,在他心目中的程铮,应该就像他前世真正年少时的模样,少年骄傲,意气飞扬,可能比自己少了几分桀骜,多了几分倜傥,毕竟戏子和贵公子的气质还是多有不同的。但今曰一见,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坐在阴影里的少年,第一眼看上去,只有一个感觉——瘦。瘦的脱了形,因为消瘦,皮肤变得白中泛青,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扎眼。他神采黯淡,眼神中充满了一种带着绝望的死气。仔细看去,还能从这少年的五官中看出几分清俊的影子,但拜那分死气所赐,看起来就像个颓废而频死的废人。身上的衣服颓然挂在身上,富余的像一片麻袋,似乎随时准备作为少年的装裹,一起葬入坟场。
程钧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怒火,这股怒气也不知道是冲谁发的,但是就是很愤怒,额头上青筋突突乱跳,想要发泄一番。这种感情来的如此激烈,让程钧本人都难以置信——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东西能触动他的心灵了。
黑暗之中,只听冯宜真低低啜泣,道:“你……你这是怎么啦?我上一回见到你,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程铮在角落里低低的笑了一声,道:“嗯,是啊,当初我不是这个样子。上次还是在三个月之前吧?”
冯宜真道:“是啊。三个月之前,你跟我说过,你马上就要突破入道后期了。你说这个速度是从来没有的,就算程家不容,你的速度进步得只有更快。你说你将来会成为真人,你失去了程家并不是损失,程家失去了你,才是大损失——那时你的虽然在避难之中,但神采飞扬,一点都没有颓废的样子,现在怎么了?”
程铮道:“入道后期吗?当时确实只差一步。不过现在这一步离得反而更远了。许诺总是很容易的,或许这一步我再也没机会踏过去了。”
冯宜真摇头道:“虽然……虽然伯父……但生老病死,总是难免。老人去了大家都经历过的,即使是伤心,那还是要活下去的。”说到这里,她也生了一股怒气,道,“程铮,你这是怎么了?把自己糟蹋成了这个鬼样子。我认识的程铮,从来不会颓丧,更加不会自怨自艾,他是最骄傲的,看不起那些自己不知道上进的胆小鬼。就是天塌下来,也能自己顶出一片天来。你现在变了。”
程铮道:“是吗?当初我以为……我们都以为天塌下来,我们立刻能顶的起来。因为我们还不懂负担的滋味。真等到千钧重担骤然压下来的时候……我很累,真的很累。”
冯宜真摇头道:“然后呢,你放弃自己了吗?”
程铮咳嗽了一声,道:“我真想这么撒手啊,一撒手,一把剑,或者三尺白绫,可以洗清自己的罪过,一了百了。可是那也不行,我有必须支持下去的理由。真儿,你能坐下慢慢听我说吗?这些天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我想要找个人说说,可是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