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是因为只有男丁入得了祠堂,所以重男轻女才得以盛行吧。女子不能进祠堂,按这里的话说,长大了就是别家的人,这种宗祠之事,当然不得让女子参与的。
家家户户男丁都端着祭食盆去祠堂,摆在长长的案台上,点上香。然后大家一起围观各家端来的祭食,看哪家准备的最丰盛。往往准备最丰盛的那一家,定是这一年日子过得最红火的。
今年当然算方老爹端来的是最丰盛的了,因为杀了猪,他可是端来了一个大猪头,还有一只大肥鸡、一条鲤鱼、一大盘红烧肉。这些等会儿都要端回去吃的,不会真的留在这里祭着,因为这些都是年夜饭里最重要的几道菜了。
说是比祭食盆,其实就是比年夜饭,看哪家年夜饭吃得最带劲。
方老爹拔得头筹,博得大家好一阵欢呼,免不了要夸一番方老爹和洛生能吃苦,把式也好,而更多的人则夸泽生有头脑,会做买卖,将来方家村的首富肯定非泽生莫属。
泽生不好意思地陪着笑,他可没想当村里的首富,只要和小茹一起把日子过得顺当就是。
接着又要比拼炮竹,看哪家放得多,哪家放得响。泽生可是从县城进来不少炮竹,而且自家留的可是最好的。
虽然他放的炮竹不是最多的,但绝对是最响的。按大家的说法,那就是明年泽生家的日子会过得最响亮、最美满。
这一晚,方老爹、洛生、泽生可是整个方家村关注的焦点啊。
在祠堂外放完炮竹,所有人又都进祠堂,而且要按辈分站列,不可逾越。村长道完贺新春的词,再神色肃穆地感谢祖上保佑方家子孙的话,接着就是所有人齐齐跪地,对着方家祖谱及佛像磕响头,磕完三个响头,然后按辈分一一上前去上香。
上香完毕,这个每年必行的祭拜事项就算结束了。此时各家各户就可以端着自家的祭食盆回家了。
回家后,张氏将祭食盆的菜再倒进锅里热一热。方老爹在家门口放响炮竹,一大家子人就围着大桌开吃年夜饭了。
一共做了十道菜,荤素搭配,丰富可口。一家七口人根本吃不完这些,但过年讲究的就是有余,必须得多做,而且还不能吃得干干净净,每盘都得余一些,这就叫年年有余。
不过,余下来的不是倒掉,而是留着第二天吃。
“今年的年夜饭可是我们家这么多年来最丰盛的一次了!”张氏满脸喜色道,然后夹起一块红烧肉往嘴里塞着,吃得津津有味。
方老爹招呼着小茹和瑞娘,“你们俩可得多吃些,肚子里都有孩子呢,一人得吃两人的饭,这鱼、这肉,快,还不赶紧吃!”
“嗯,我知道,爹,我最近可能吃了!”小茹笑着答应。
泽生在旁还用手比划着大碗,“她胃口好的时,候能吃下这样的三大碗。怀孕前,她可是连两碗都吃不下的!她这可不就是一人吃了两人的饭么!”
泽生这一说,惹得大家捧腹大笑。小茹羞得拧他胳膊,吃下三大碗,这要叫别人听了,多吓人啊。
没想到洛生也比划了起来,说:“瑞娘也能吃下三大碗,还经常半夜叫饿呢,看来三大碗还是没吃饱!”
瑞娘不好意思地横了洛生一眼,“哪是没吃饱,只是消食太快而已嘛!被你说得,我倒像头母猪了。”
这下大家又是哄堂大笑,小清笑得差点喷饭。
方老爹笑道:“这可不是你们俩能吃,而是你们肚子里的孩子能吃呢!来年你们肯定都会生大胖娃!”
张氏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能吃还不赶紧多吃点!”
泽生见小茹夹不够她爱吃的鱼,他伸手给她夹了许多,放在她的碗里,还小声地道:“小心鱼刺,要我帮你理么?”
“不用。”小茹朝他使了个眼色。这么一家子都在看着呢,可不要太肉麻好不好。
方老爹开了一壶酒,“今晚去祠堂,我们家可是样样拔得头筹,无论是年夜饭,还是放炮竹,我们家妥妥的头一名!”
“爹,我和泽生敬你一盅!”洛生举起杯,显然他今日也是特别兴奋,在祠堂受大家如此热情的关注,他那颗激荡的心一直未能平静下来,觉得自家人忑有面子。
泽生也举起杯,和洛生一起敬方老爹,父子三个就这么喝起酒来。
“娘,要不要我和哥也敬你一杯?”泽生打趣道,他知道他娘以前过年从不喝酒,也不知今年愿不愿喝一口。
张氏犹豫了一下,然后拿过酒壶,“好,我也来喝一盅!我不跟你们喝,我跟瑞娘和茹娘喝。”
茹娘赶紧倒酒要敬婆婆,喝酒对她可不是难事。
瑞娘也忙着拿酒壶,只不过她有些害怕,她长这么大,从未沾过酒,但婆婆都那么说了,她不敢喝也得喝。
方老爹连忙止住,朝张氏笑道:“你是不是高兴糊涂了,她们俩可都是有身子的人,哪能沾酒?”
“哎哟!”张氏窘道,“我一时高兴竟然把这事给忘了,来,泽生、洛生,我们喝。瑞娘和茹娘,你们俩赶紧吃菜吧。”
小清也来凑一下,“我也敬娘!”
小茹和瑞娘就这么看着泽生他们一家乐呵呵地喝酒,敬来敬去,说着一些平时从来说不出口的感谢爹娘的话。
小茹的病已经彻底好了,而且今晚的米饭是用大木蒸桶蒸出来的,特别的糯香,她又恢复了胃口,吃了三碗。
在她吃第三碗有些小心翼翼时,一看对面坐着的瑞娘那早已发胖的脸和变宽的身段,她稍放心了些,感觉自己应该不会超过瑞娘。
瞧,瑞娘这时吃得可带劲了,丝毫不畏惧她手里也是第三碗。
吃过年夜饭,方老爹端出一个特大的火盆,这个大火盆是专门留着除夕夜用的。平时都是用小火盆,省着柴火和炭。
这个大火盆一端出来,洛生和泽生就忙着将火生起来,火苗窜起来后,他们架上一层又一层木炭,一袋子炭,这一下几乎架上了小半袋。
不过多久,炭火烧得红旺旺的,一家人围着火盆磕瓜子、吃花生、喝茶水,火旺的炭火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火红火红的。
一家人就这么吃着、唠着,甚是欢愉。小茹嫁过来这么几个月,今夜是头一回见一家人围在一起这么乐呵,这么畅快的唠嗑。
方老爹和张氏给他们讲了不少过去的段子,哪家哪一年发生了什么难以置信之事,哪家过去鸿通了,现在又败落了。哪家以前穷得揭不开锅,如今过年也有新衣穿了,还有钱买年货。哪家两口子打架,闹得上吊喝药,最后没救过来丢了性命……
虽然说的大都是小茹不认识的人,但她也听得也很入神,这些段子可都是活生生的例子,人生百态就是这么上演的。
到了深夜,大家吃撑了、喝足了,都有些困了。方老爹让各自回屋睡觉去,他要一个人守除夕夜。
“爹,你年纪也大了,这一整夜忒难熬了,要不我来守吧。”泽生说道。
每家都得有一人守除夕夜,而且一般是家中最长者守。
方老爹挥赶着泽生去睡觉,“嫌你爹老了?我年纪是大了,但身子不减当年,仍然健壮得很,不至于连除夕夜都守不了。你快去睡,快去睡!明日还得早起拜年呢!”
小茹困得眼都有些睁不开了,她上床后,没多久就睡着了。怀孕之后,她特别嗜睡,睡得连梦都不怎么做。
泽生似乎因过年太兴奋,睡意并不太浓。因过年要点大红烛,还通宵不能灭,当然,穷人家若买不起大红烛,也没法这么讲究了。
因为大红烛比平时的油灯要亮堂,泽生侧躺着,借着闪亮的烛光,静瞧着小茹熟睡的脸。她那桃红的脸蛋、长长的睫毛、红润润的丰唇,看上去是那么的让人喜欢,让人沉醉,他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触了一下她的唇。
怕弄醒了小茹,他又缩回了手,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再想着她肚子里有着他的孩子,他们以后一起养儿育女,日日相伴,年年相守,想着想着,他脸上禁不住漾起甜蜜的笑容。
在如此忽闪烛光的照映下,小茹静睡的脸,和泽生那清俊脸庞上漾起极好看的笑颜,交相辉映,显得是那么温馨、那么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泽生伸手搂住小茹的腰,不知不觉地沉睡了。只是,他那美美的笑容,嘴角轻扬的笑意,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