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妃娘娘莫急,送蔡院正本宫自然是没这本事,可蔡院正的确是给你带了宝贝来的,院正大人,不如咱们就送慧妃娘娘一个真相如何?”听见苕子的话,慧妃脸上掩不住的失望。
蔡院正一身正气,清清喉咙开口,语调缓慢而有力,没有一丝老年人声音中常见的沙哑:“下官奉皇上之命,检验良妃娘娘遗体遗物,发现良妃娘娘之死,确有蹊跷……”
话还没说完,慧妃脸色已经由红转青,反应过来原来“真相”说的竟是这件事。可慧妃毕竟也不是吃素的,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用团扇掩住脸,眼泪应声而落:“张氏你好生欺负人!姐姐被你残忍杀害,我本悲痛欲绝,奈何皇上如此回护你,我才强忍悲痛,只为换得这后宫的太平,可你竟是不知悔改,大庭广众说要送我一份‘清白’?这哪是送我清白,分明是给你自己开脱。姐姐惨死你仍不满足,威逼利诱他人对我姐姐遗体多加侮辱,我可怜的姐姐呀,你死的好惨,能否看见妹妹活在世间也受尽欺辱。你在天有灵定要保佑妹妹将杀人凶手正法,也还妹妹一个清白!”
慧妃一番念唱做打,张苕子还没烦,蔡院正已经烦了,严正指责道:“小姑娘家家的整日里哭哭啼啼实在烦人,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莫不是心虚?皇后娘娘要是不将这丫头片子的嘴捂起来,老臣不说也罢!”说罢一甩袖子,像个孩子一样赌气起来。张苕子看见蔡院正这副口不择言的老顽童的样子,想起了疼爱自己的外公,倍感亲切,也要掉下泪来。看着蔡院正对慧妃的厌恶溢于言表,才勉强忍住。
众人不知其中秘辛,只觉得慧妃实在让人心烦,又感叹前皇后娘娘果然是大家闺秀,言行举止都高出这商家小姐一头,强忍泪水的样子让大家心都要疼化了。
蔡院正毕竟是张苕子请来的,只得由张苕子出面安抚,当然张苕子也不忘酸慧妃一把:“蔡院正您消消气,我们这宫里多得是娇娇俏俏的小丫头们,被家里宠坏了,不知道进退的自然也大有人在,只是整体的素质还是很高的嘛,您就当是为了我们这些好姑娘,也得好好说说您的检查情况,为咱们拨云见日呀!”直接将慧妃定位成不懂事的坏丫头,顺带着拉着所有的后妃们跟慧妃站在了对立面,谁给慧妃出头就是不识相,况且以后谁还没个小病小灾的,谁敢跟眼前这位神医过不去。
慧妃眼见装可怜不管用,也算争气,就只好自己强硬起来了,偷偷打发手下的恋香去请自己的依仗——长公主萧夑。
提起长公主萧夑实在是让张苕子这个现代人都自叹弗如,须得好生介绍:长公主萧夑封号阳明,十五岁时开公主府嫁做人妇,这俊俏的驸马爷正是良妃慧妃二人的长兄,当时俊美名动天下的美男子徐示庸。这徐示庸跟张子苕的经历还有些像,只是人家后来的一番造化,就让张子苕自叹不如了。刚过门的头两年,驸马徐示庸与阳明长公主二人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只是长公主也是宠坏了的姑娘,一向见啥要啥,要啥有啥。不久就厌倦了徐示庸的外表,开始在外拈花惹草,驸马徐示庸受到冷落又困于长公主威权,长期郁郁寡欢。渐渐玩儿开了的阳明长公主暴露出了Y(消)D(音)的本性,派人到各个州府搜罗风格不同的美男,在府中豢养起来。阳明长公主有一癖好,爱用仙草来给各色美男命名,便专辟一处精致华美的园林供美男起居玩乐之用,是为“百草园”。徐示庸虽然出身商门却不染铜臭,一派弱质芊芊的风流气度饶是女人也逊色三分,锁眉不解,眼梢带泪的形象让人心生怜惜。这鸠占鹊巢的各色美男中,好这一口的也大有人在,见到徐示庸简直惊为天人,便齐齐努力开化徐示庸。徐示庸食髓知味,沉溺其中无法自拔。阳明长公主对此有所风闻,也不生气,只留四个字给男宠们:“共爱吾爱”。阳明长公主夫妻二人的逸闻成了当时上流社会的一段风流佳话,长公主也从“Y娃D妇”成了“女权斗士”的光荣形象,被贵族妇女们纷纷效仿。阳明长公主俨然解放时代风气第一人,时常也对朝政发表自己“前卫”的看法,萧构对其行事作风颇有些忌惮。
要是此时长公主被找了来,收拾慧妃这事恐怕不好办。只好让刚接来蔡院正的舒桦赶紧再跑腿,去找盛皓帮忙。人到用时方恨少,旁逸斜出的事情防不胜防。苕子在心中感叹人力资源的重要性:“处理完这事儿定要好好发展一下‘下线’。”不知道这位盛皓大人跟自己的关系到底有多铁,苕子想了想,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不起眼的桃木发簪交给舒桦。不知道这簪子盛皓会不会有印象,苕子回想起被困正因阁时自己的打扮,头上好像就只有这根簪子了。
望着舒桦小跑的背影,苕子的心也提了起来。想想还是现代好,总不会有人被带到局子里审问到一半还被人提走了的。与此同时,殿里的“尸检”报告还在进行着。
蔡院正从袖子里掏啊掏啊淘,掏出一块白白的东西向慧妃身侧的另一个小宫女扔去:“拿着瞧瞧!”
小宫女小心翼翼地接住,定睛一看才发现手里这块竟是一块骨头,尖叫一声差点把骨头扔出去。
慧妃身边一位年纪稍长的宫女眼疾手快,将骨头接住,又狠狠给小宫女飞去一记眼刀,这小丫头才勉强把剩下来的音节憋回了喉咙里。这位姑姑用帕子将骨头包了,又另外抽出一块帕子恭顺地呈给慧妃。
慧妃用姑姑递来的帕子裹住自己的右手,嫌弃的执起这块骨头,对着殿外投进来的阴暗光线稍稍看了几眼。
“什么啊,看也看不清楚。”慧妃给出一个尚算“中肯”的评价,将骨头扔回姑姑怀里。直见这位姑姑也是一颤,并未出声。
“掌灯!”张苕子甩袖一呼,一串小太监鱼贯而入,高举着弯曲的火信给高处的蜡烛点火,屋内渐渐亮堂起来。“不光你没看清,我们可都没看清呢,只是你看清了之后,可别吓死才好,”苕子心想,“明明能好好说话的时候老太医怎么非要吓唬人,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
“蠢笨如猪!”蔡院正给出了一个更为中肯的评价,“这是一块锯开的髋骨!”揭晓答案的蔡院正根本没觉得什么,这块人骨在他眼中与一株草药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跟医学有关的生物组成部分,几个胆小的宫女却已经悄无声息地瘫软在地了。
蔡院正接着说:“这是我从良妃的遗骸上随便选出的一块骨头,主要是因为它截面宽,看得清。你们都给我小心点儿别摔了,一摔可就基本上化成粉儿了。”蔡院正起身去姑姑那儿拿回了骨头,姑姑才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这么说呢,你们看看这块骨头上,”蔡院正一手举起骨头,另一手在骨头的一些部位点画,“这儿,这儿,基本上都跟蜂窝一样啦,全是空洞,骨髓也基本上没了。你们这位娘娘呀,要是这次没被捅死,半拉月之内也会自己去阎罗王那儿报到。”
“蔡院正您这是说良妃早就已经身染恶疾?为何我们从未听良妃妹妹说起过,也从未见她有何不适?”说话人是一位眉宇端正,气质娴静的女子。苕子认出这是皇上的“启蒙老师”——他的第一个妃子静妃,闺名苏静娴的。江南的诗酒歌书茶将这个女子养出了水一般的气质,张苕子对此人有说不出的嫉妒和敬慕,连她说的话也愿意多听几句。
“这种病是一种血液病变,患病者在得病初期经常会感到头晕乏力,经常会有不明原因的皮下出血,形成表皮的青紫状态。如果不小心受伤破皮,则很有可能血流不止,有性命之忧。”蔡院正不遗余力地普及医学知识,张苕子听着这些摩登的专业名词,很担心蔡院正的良好愿景会落空。
“天哪,是白血病吧!”“白血病!”“白血病!我在高丽话本里看到过的!”“哎哟,遭罪呀!”一阵大呼小叫此起彼伏,几乎所有后妃都能确认这种病症,蔡院正捋着白胡子开心地笑着,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张苕子直接翻了个大白眼,力度大得简直能把自己掀翻。
“良妃早先的确出现过头晕乏力的状况,但聂太医诊断后说良妃是怀孕了,她身上的确出现过青紫的状况,可这不是……她自称是皇后娘娘动的手脚。”整个后宫中的女人似乎只有静妃还在思考,简直神助攻一般的把张苕子想说的所有话题都给引了出来。
苕子望向慧妃的方向,只见她脸色铁青,双手不断地搅动着帕子,一言不发。“想要闷声不响放大招?我就让你的丫头有去无回,”张苕子心下恶狠狠的想着,“我就把她关在厕所里,就不放她出来,吃喝拉撒睡就在里面解决,臭她几天看她招是不招!”
蔡院正抖擞鸡血,继续普及:“这种病的患者还有许多症状,例如——”蔡院正坏心眼地停下来轻咳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