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楚的矮胖子说:“金老板,请你不要犯糊涂,今天召开的万人大会,是公民便可参加,便可发言,我不是老板,便不能说话了吗?何况你们公民会不是自翊代表民众吗?我现在作为一个普通民众,问你一句,你连民众说话的资格都给取消了,让民众如何信服?”
细高个金老板将脑袋一晃,“请勿强词夺理,你说话我当然管不住,但是你也不要借自己店铺关停,发泄私愤,以乱党歪理,诱导良善,不要拿你自己的经历,以偏概全,将人引向歧途。”他说话时摇头晃脑,却是言词犀利,大有辩驳之才。这两人在台上针尖对麦芒,将台下的众人都吸引住了,一阵欢呼声,又一鼓掌声。
矮胖子楚老板不急,“金兄,那你先说。”
金老板摇晃着细长的脑袋,转身向着台下的观众抱了抱拳,“各位,金某有礼了。本来今天不想上台,但看到好多人因为被人误导,言语偏颇,不由得心里冲动,斗胆上台,分辨几句。”他出言文雅却又罗嗦,台下有人喊道:“有话快说。别玩虚的。”
金老板呲了呲闪光的金牙,继续摇着头说:“好,我说得不对的,还请海涵。自古以来,我们以礼仪之邦自居,做事须当以礼为先,才是君子本分,礼义仁至信。敬天道,孝父母,遵纲常,都是我等份内之事。纵观当今,张督军入湘以来,百姓安康,万民乐业,土匪不扰,外侵不入,此为太平盛世之象。百年难遇之福。然而个别无知小人,以一已之私,搅乱众人视听,本无学术却妄自尊大,乱议国政,我请问一句,纲常还要不要?尊卑之序还要不要?伦理道德还要不要?这些本来都是咱们的根本,古来有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省府的话。咱们作为民众,自当无条件遵从,地方官是父母官,若大家一起不听。那与造反的贼盗何异?自从工会农会等成立以来,每每与省府对抗,无端生事,扰乱纲常,使民风逐渐刁顽,这种邪魔歪道。早该取缔,大家归于正统,讲伦理,顺纲常,有尊卑,才合了正道,大家都循正道,才能安享太平,共迎盛世。”
“放屁,”“胡说八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台下面,一阵乱纷纷的叫嚷声,分不清个数,站在台上的矮胖子向下压压手,示意大家安静,等到乱哄哄的喊声稍停,他转身向着金老板冷冷地说:“金兄,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刚才你说了,伦理纲常,是咱们的根本,那么杀人父母,掳人妻女,夺人钱财,算不是有伦理?”
“你这是借一已之见而掩全貌……”
“恐怕不是吧?金老板,如果你眼不瞎的话,就应该知道,自从年初以来,长沙岳阳一带,并无战事,而省府的军队屡次劫掠百姓,我记得,你的老家在岳阳的老树庄吧,秋天的时候,七师部队说是演习,结果全村二百余户,有七十多户被抢,十余家被抢劫一空,人还被杀死好几个,请问,这样的父母官,让民众怎么跟它讲纲常伦理?这事就发生在你的老家,你还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替官家讲话,说什么纲常道德,让大家无条件遵从,你从小也是在村里长大的吧,你去和那些被抢的,被打的,被杀的桑梓父老去讲一讲,看他们怎么告诉你纲常伦理。”
“你……你这是乱党言论,信口雌黄。”
矮胖子没理会他,转身向台下继续说道:“今年以来,城里城外,大家有目共睹,商业凋零,饥谨遍地,金某人说的百姓安康、万民乐业的太平盛世,究竟在哪里?象我一样的小商户,停业破产十之七八,普通百姓,时时遭受乱兵抢掠,我们那条胡同里四十多户人家,入秋以来已经被劫两次,刘老大原本是殷实富户,毫无证据却被诬为奸商而查抄逮捕,刘老大至今还在狱中,其余还有十几户被查没家产无数,陷于衣食无着,请问这些民众都犯了什么法?姓金的标榜土匪不扰,外侵不入,那么大家看看,这比土匪如何?”
“比土匪更甚,”台下一个愤怒的声音喊起来,“土匪若来,随来随走,而咱们却永远处在土匪压迫之下。楚老板,你自己的生意,不也是这样破产的吗?”
“我自己就不说了,”楚老板向台下点点头,“省得有人说我以偏概全。刚才金老板讲了,咱们要讲伦理,讲纲常,讲道德,不错,我们确实应该讲,有谁不盼望着建立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过上安定有饭吃的生活?但眼下这个局面,咱们能做到吗?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毫无理由便抓我们,杀我们,抢走我们的财物,欺凌我们的妻女,还让我们无条件遵从,说我们有异议便是不守纲常,父老兄弟们,咱们自己不救自己,还能活下去吗?工会农会学生会,便是咱们救命的希望……”
台角上的陆大牙等人,听着这个楚老板的话,恨得直咬牙,陆大牙瞪着鹰一般的眼睛,扭头说道:“快,让部队快点包围会场,这种乱党,宁可把到场的人全杀了,也不可放过。快。”
两个手下匆匆出门而去。
教育厅礼堂的大门外,此时也挨挨挤挤站满了人,广场上、道路上,到处都是人,虽然听不到厅里会场上的讲话,但大家站在寒风里,都不肯走,三三两两地议论着,不时有从会场里出来的人,告诉大家里面的情况,每当有人走出来,立刻便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响起一片询问声。
石锁和大凤都在厅外,他们俩严密监视着厅内厅外的情况,对陆大牙的特务行踪,随时派人暗中跟踪,会议开始后,里面的消息不断传来,外面的消息,也不断通过安排好的联络员传到厅里的何原、盖把头等人那里。
两个小特务,神色紧张地向远处去了,大凤说:“他们肯定是没干好事。”石锁用鼻子哼了一声,“本来也不会干好事。”
过了一阵,小机灵从远处跑来,“来了,来了,马队过来了,是张敬尧的大刀队。”
果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大家准备。”石锁向混在人群里的队员们下达了命令。
张敬尧的大刀队一向作为督军府的“亲兵”,视为保驾的心腹,平时骄奢淫逸,连其它部队的士兵都欺负,接到陆大牙的命令,去镇压几个普通老百姓,士兵们根本没有当回事,当下背了大刀,拿了马枪,一个整连,一百多匹战马,气势汹汹,杀奔教育厅大礼堂。
还没走到跟前,远远就看见礼堂前面的广场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连长一声令下,战马速度不减,径自冲向前去。散乱的马蹄声敲打着路面,一片咚咚声。
按照以前的经验,人们见大刀队的战马冲过来,必定四散奔逃,那时只管追赶缉拿就行了,士兵们早已以此为乐,但今天好象有点不同,礼堂外的那些百姓,见大刀队纵马冲过来,开始显得有点惊慌,有些人向远处跑,但大多数人很快便稳定下来,逐渐向一起收缩,退向礼堂门口。人群里,有人喊着:“大家别慌,团结起来,别怕他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