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狠狠地踢了那道士一脚,骂骂咧咧地说:“喝了那么多不给钱就罢了,还说没喝够!你当老子这里是粥铺吗?”
老道士嘟嘟囔囔地说:“又没说不给钱,只是现在没有而已。这样,我给你算命,你给我钱。我给你钱,你给我酒。”
惜琴看着老道士孩子气地模样,忍不住笑了,难道世上还有这般的酒虫吗?
那酒保自是不肯,又踢了老道士一脚。惜琴看着心下不忍,喝住了他,掏出了钱来,除了结了老道的帐,还多买了一坛。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惜琴抱着酒一回头,就看到老道鬼似的站在面前,不由吃了一吓,手一松,酒坛子落了下去。那老头竟是敏捷得很,脚轻轻一钩,便将坛子够了上来,捧在怀里痛饮一番。
惜琴不禁惊诧,此人脚力如此厉害,看来功夫定然不弱,真是怪异至极。
“你喝吧,我走了,以后先算命赚了钱再来买酒,省得挨打。”惜琴转身欲走。
“慢着。”老道一声大喝,满街人侧目,不知这老头想做什么,纷纷驻足。
“怎么?还没喝够?”惜琴生平最恨人家得寸进尺,此刻以为那老道还想得便宜,不禁皱紧了眉头,转过来。
却看见老道精神奕奕,眼中放光,全不见了方才的颓然,胡须上残留的酒液还在下淌着,红光满面,踌躇满志。
惜琴一愣,一双狐狸眼微微眯了起来。
“姑娘,我为你算命如何?”围观的人闻言发出嘘声,尽皆散去。
惜琴啼笑皆非地看着他的严肃模样,有心戏弄一下,就点了点头。
二人找了个石阶坐下,老道眯眼看着惜琴,久久未吭声。惜琴觉得他的样子实在好笑,就调侃的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哈哈哈哈,”道士突然朗声大笑,若癫若狂,“姑娘此刻怕是在思念情人吧。”
话一入耳,惜琴便觉脸上发烧,这等事他也看得出来?
“唉,”笑着笑着,道士突然长长叹气,“及行迷之未远,姑娘早早收手吧,这段情缘,与姑娘无益。”
惜琴大惊失色,死死盯住道士的脸,气恼起身:“你若敢胡说,小心项上人头!”
道士仰面瞧着惜琴怒容,嘻笑着说:“人头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的心思。姑娘可是当真爱的那人?”
惜琴点头,不再言语,缓缓坐下。
“姑娘当真爱的那人爱到哪怕他杀你亲眷,毁你家业,有负于你?”
惜琴猛地抬头,看着道士认真的模样,沉思片刻,虽有些迟疑,却仍是点头。
道士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神情,一字一句说道:“若你爱的那人,不是个男子?你,还爱他吗?”
惜琴怪异地盯着道士的眼睛,心慌意乱,莫名惊怒,声音也提高了:“你这是算的什么命?问的什么怪问题?”
道士跳了起来,仰天大笑,歪歪斜斜向别处走去,边走边大声吟诵:“世间万物皆有情,何苦执着阴阳间!哈哈哈哈!”
心中愈发惶惑,惜琴皱紧了眉头,终究不清楚这疯疯癫癫的道士到底是何意图。
她点头点得太快,自己也不知,究竟是出自本心,还是出于赌气。没有真正的现实摆在面前,一切空想的决定,都是容易做出的。
不知不觉,月上黄昏,凄寒入骨,惜琴抬头看了看天色,自嘲一笑:“为何从前没有过如此的魔怔?”
……
月上黄昏,凄寒入骨。
又是一日苦寻无果,仙人一样的老人家不知何处闲游。枫灵自街上归府,只见偌大的驸马府里也是灯火昏暗。
好生奇怪,一整日不见爱笙,没有了那跟前跟后的清秀小书童,台里的尚书们还特意打趣过自己。除了因丧父服丧而变得愈发阴鸷的濮历行。
枫灵四处寻了寻,没有见到爱笙踪影,便回了书房点燃烛火,眼尖地瞧见了压在镇纸上的纸条。她拾起纸条,见是爱笙笔迹,云有要事,须离开几日。枫灵想了想,不自觉地将纸条移上烛火,默默烧掉了。
温柔可人的爱笙,贴心聪明的爱笙,总好似隐藏了许多秘密。
不是好似,是确实。
枫灵摇了摇头,实在是没工夫想如许纷繁的事情,毕竟她要想的实在太多,想着想着便觉得心紧气闷。便又从书架的暗格里抽出了父亲的卷宗,仔细看了起来。
这几日因怜筝的缘故,枫灵与曹陵师走得颇近,他是刑部侍郎,又是丞相之子,故取得卷宗,较为便宜。枫灵以那下药老人似与幽州前太守杨尚文有旧为由,托曹陵师调出了父亲的卷宗。
默默的更鼓提醒着世人,万籁俱寂,应当入眠。
“青衣门……”枫灵反复看了看那三个字,挑了挑纤细的眉毛。
“师父和父亲……他们究竟是有什么联系?”
此时的她并不知,父亲杨尚文,已经为师父救出。无论何时,都没有一个人,可以清楚地知道来龙去脉,知道全盘局势。
人生像行棋,却终究不是行棋。
枫灵捏了捏天应穴,起身推开窗,望向东边天际的月亮,夜色美好,带了几分危险的妖冶。
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个危险而妖冶的人,枫灵嘴角耷了耷,那个霸道的女刺客也不知如何了。
霸道,初见的怜筝也是一样的霸道任性。
心头泛起些许酸楚,仿佛又嗅到了如水一般的馨香。枫灵低声一叹,回房就寝。
【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