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贺建国明白,因为明白,所以愧疚。
&nb孩子离不开母亲,照顾孩子的重责大任就落在妻子肩上,而自己却留在古彭市只需上下班即可,现在孩子病了,所有压力也都是由妻子承担。
&nb“不能这么说呀,你不怪我照顾七斤不周……”
&nb“这怎么能怪你?你一个人照顾两个老人四个孩子,他们一直都很健康。”七斤的病不是照顾好就能避免的,谁能想到他会有一个同学得了水痘然后传染给他?贺建国虽然心疼儿子,但不会迁怒妻子,也没办法迁怒那个可能会留下后遗症的孩子,世上没有人愿意得病。
&nb卧室里没有第三个人,侧耳听到贺父陪着七斤说话,齐淑芳摸了摸贺建国的脸,“你也不用愧疚,我们谁都不想七斤得病。”
&nb“嗯。”嘴里说不愧疚,心里怎么可能也是这样。
&nb其实,比起长期分隔两地的夫妻,比起无法亲自照顾孩子的双职工,他们的情况已经强多了,他们心里也清楚,就是看到病怏怏的孩子感到无比愧疚。
&nb齐淑芳也知道了贺建国得以来探望七斤的原因,他请了假。
&nb一般和家人分隔两地的职工无法利用公休日和父母、配偶团聚,那么每年都有一定的探亲假可以让他们去和父母、配偶团聚,不过贺建国和齐淑芳不再此列,因为他们可以利用齐淑芳的寒暑假相聚,所以贺建国没有探亲假。
&nb幸好贺建国这些年工作一直很认真,加上最近工作上又没有特别需要他的任务,七斤病得这么严重,他顺利请到了半个月的假。
&nb但是,去掉来回花费的时间,他只能在首都停留十天。
&nb即使是十天,也够七斤高兴了,他可是三个多月没见到父亲了呀!
&nb五一和五二懵懂无知倒还好,平安得知后很不高兴,她也想见阿爷和爸爸,最后在医生的同意下,贺父和贺建国又是洗澡又是消毒又是换衣服,和平安见了一面,贺父还背着她转了一圈,就是没有接触年纪太小的五一和五二。
&nb十天后,七斤的疱疹结痂,逐渐转好,贺建国依依不舍地离开,贺父不放心,暂时留了下来,等七斤痊愈后也没有离开,可把七斤高兴坏了。
&nb“阿爷,我们去东来顺吃烤羊肉!”
&nb“好!”听孙子这么说,贺父笑得合不拢嘴。
&nb平安不甘示弱,捧着自己的储蓄罐出来,“阿爷,阿爷,我请客,咱们去全聚德吃烤鸭!烤鸭可好吃啦,雅皮脆脆的,卷在烙饼里抹上甜面酱。”
&nb“好好好!”
&nb七斤拉着贺父的手,“阿爷,你以后和我们一起住好不好?我每天陪你去天/安/门看升国旗,等我不上学我陪你去爬长城。”
&nb关于这个问题,贺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笑着摸摸他的头,“七斤和平安真乖,不过阿爷不习惯住在城里。在咱们古彭市住几个月阿爷就觉得到极限了,何况首都?这里可是天子脚下,我一口老土话,可别叫人看你们的笑话。”
&nb七斤嘴巴一撅:“什么笑话呀?才不是笑话,我有一个好爷爷,很多同学都很羡慕呢!”
&nb贺父笑笑没说话,很快岔开了话题。
&nb七斤病了这么久,这学期没多久就结束了,齐淑芳因为修过大学课程,没有因为一个多月的假就影响最后的考试,顺利迎来暑假,回归古彭市。
&nb这个暑假十分炎热,七斤却像脱了缰的野马,住在老家到处撒欢。
&nb他和贺父的感情本来就不错,经过这件事更加好得不得了,天天跟在贺父后面一起放羊割草,差点把自己的功课都给忘了。
&nb只要他完成自己的功课,只要他不走歪路,齐淑芳就不太搀和他的所作所为,觉得打人应该给孩子一个自由,因此任由他住在老家,在安全有保障的情况下上山下水爬树摘桃摸金蝉,皮肤晒得黑了一层,暑假结束后再回到校园,同学都不敢认他了。
&nb夏去秋来,喜报频传。
&nb贺建党和贺建军家的棉花获得了大丰收,亩产量达到一百多公斤,贺建党家收了一千多公斤,贺建军家收了八百多公斤,每公斤五块钱左右,贺建党家进账五千多,贺建军家进账四千多,棉种钱和拖拉机柴油钱十分有限,国家给的补贴就能抵过来。
&nb贺建党一下子就把欠下的债务还清了,王春玲喜极而泣。
&nb她以为自己家欠的这一千多块钱得还十年八年,没想到一两年就还清了,不仅还清了,而且自己家还落下四千多的积蓄!
&nb四千多啊,这是多大的一笔钱,简直不敢想象。
&nb基于财不露白的想法,贺建党和贺建军对外一概宣称去掉本钱后,一亩净落百十块,可是就算百十块也够让人惊讶了。
&nb一边看着贺建党把钱还给贺建国,王春玲一边擦眼泪。
&nb“老三,真是谢谢你,也谢谢淑芳,要不是你们给出的点子,俺们家哪能有今天呀?有了这笔钱,俺们还清了账,也能重新买砖买瓦盖新房,也有钱娶儿媳嫁女儿了。”大儿子大女儿都到婚嫁的年龄了,这一二年就因为自己家负债累累,没说到好对象。
&nb也不是说不到对象,贺家毕竟人才辈出,完全能抵消负债累累的影响,这时候选择和自己家结亲,有不嫌弃自己家负债的,可以说人品上佳,可惜没有缘分,也有几个无赖之家觉得自己家欠了一屁股债,兴冲冲地想结亲,但对象却是好吃懒做。
&nb事关长子长女的终身,王春玲一桩婚事都没答应,贺道荣因为家里的情况也不想结婚,文化程度较高的他决定趁着改革开放出去闯一闯。
&nb贺道荣早就想出去了,但自己家种了这么多地,他不能就这么离开。
&nb现在家里挣了钱,出去也有本钱了,贺道荣想出去。
&nb“挺好。”贺建国比较赞同,“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出去长长见识。现在国家发展经济,你去南边吧,那里是出口特区,也是经济特区。”作为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妻子又长期居住首都,他的消息当然灵通,再说这些已经有文件下来了。
&nb贺道荣兴奋地道:“小叔,你也觉得好?”
&nb贺建国点了点头,“机遇来了,结果好不好,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你要是真想做一番事业,去深圳,先学习学习,然后再看情况来决定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nb“可是爹和娘都不同意。”贺道荣看向父母。
&nb“当然不能去,去干嘛呀?家里的日子不是越来越好了吗?你在家种地,咱家两年就能成万元户了!”王春玲不满地道,“外面有什么好?穷家富路,花钱不说,主要是你就是老农民,到了外面能干啥工作?靠啥吃饭。”
&nb贺道荣听了,表情一下子低落下来。
&nb贺建党看了妻子一眼,“你听老三说。老三这么说,肯定有他的用意。”
&nb王春玲这才停下来,看向贺建国。
&nb“老三,你说小荣去什么深圳有啥好处?在家种地不好吗?娶个媳妇,明年再多承包几亩地,几百块一亩地的收入,俺能从梦里笑醒。”
&nb和王春玲根本说不通,话题比较复杂,也无法说清楚,贺建国想了想,笑道:“大嫂,我不是说了吗?国家发展经济,那么一定会给经济特区大开方便之门,现在已经不是以前工农界限分明的时代了,也允许经商了。让小荣去闯闯,抓住最开始的机遇才是最大的成功,如果比不上家里再让他回来就是,年轻,等得起,拼得起。”
&nb贺建党一锤定音:“就听老三的!小荣想去,就给他带上一千块钱去,成功了,咱们一家都高兴,不成功,家里还剩三千块钱,以后多种点经济作物,不怕没钱花。”他也想让自己的儿子出息,读书比不上老二家的大蛋,必须另寻出路,不然就是一辈子务农了。
&nb谁想一辈子务农?就算现在赚了一大笔钱,贺建党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当老农民。当老农民没有出路,这么多年还看不清吗?
&nb王春玲咕哝几声,不说话了。
&nb贺父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暗暗点头,赞同贺建党的决定,见三儿子把大儿子还给他的钱推到自己跟前,眼睛一瞪:“老三,你这是干嘛?”
&nb“大哥不是说打算买砖瓦盖房子吗?趁着这次机会,给我们买七间房的砖瓦,推倒茅草屋,正面盖三间,东西盖两间。”家里孩子多,又有老人,贺建国决定多盖几间,以后回老家人人都有自己的房间住,“钱要是不够,大哥先给我添点,回头我再送来。”
&nb这些钱买五间砖瓦房的砖瓦肯定够了,七间的就不够,而且贺建国趁着便利,决定把房子院子面积扩大一点,必须放得下买来的旧家具。
&nb他和齐淑芳讨论过这件事,如果不是贺建党家出事,他们家的茅草屋早就是砖瓦房了。
&nb现在有机会改善老父的居住环境,以后回老家也不用借住别人家,当然不能放过。
&nb贺建党一愣:“老三,你们都不在家里住,盖房子干啥?”
&nb“谁说不住?”贺建国都想翻白眼了,自己和妻子儿女不能长时间住在老家,可老父不能一辈子住茅草屋吧?年年修屋顶,还得防备大风大雨吹走。再说,自己和妻子儿女也不是不回老家,大儿子今年一个暑假不是一直在老家?
&nb老父当然也能去大哥二哥家居住,可是大哥二哥家都有三个儿子,将来娶了儿媳妇生了孙子,不另外盖房子的话就挤住在那三五间房里,人多事儿也多。大哥二哥家现在都比较有钱了,可以另外给儿子买宅基地建房子分家,但孙子偶尔回来跟着祖父祖母住,自己老父住着也不是个事,还不如住在自己家,清清静静。
&nb贺建军在一旁默默听完,笑道:“老三一家子六口,房子是得盖。”
&nb他也想到了老父,明白贺建国盖房子的用意,既然贺建国不差钱,那么就用不着阻拦他想盖房子的计划,“大哥,我们家和你们家都盖了砖瓦房,老三家留着茅草房像什么话?爹住着也不舒服。就是七间房太多了,我看五间就够了。”
&nb贺建国摇头道:“五间不够,还是七间比较好。”
&nb老父一间、堂屋一间、自己夫妻一间、四个孩子和老师师母一人一间的话,七间房根本就不够,好在儿子们可以同住一间,剩下一间以备不时之需。
&nb“用得着这么多房间吗?五一无二还小,距离他们单独住还有好几年,七斤跟爹一起住就省下一间,我看五间就够了。”虽已赚了一大笔钱,但王春玲还是比较节省,听贺建国说完理由,立即有所表示,“再说,你那老师和师母自从离开后就不大回来,未必住得上你们准备的房间,空着多可惜呀?不如把房间盖得大一些,等需要了,一间就能隔成两间。”
&nb贺建国听进去了,和贺父讨论了一会,最后决定盖五间正房,东西偏房用土坯茅草。
&nb贺父虽然知道小儿子家在首都买两套四合院,也知道他们负债,但他也清楚小儿子和小儿媳的本事,既然他们这么决定,那么肯定能把债还清,因此就没有拒绝小儿子递来的这笔钱,贺建国上班后,他和大儿子一起把砖瓦买下来。
&nb现在正当农闲,买齐砖瓦后,贺建党找来亲朋好友和专门干这一行的泥瓦匠,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赶在入冬前把自己家的五间砖瓦房和贺建国要的五间砖瓦房、四间土坯茅草偏房盖好,并用土坯砌了院墙,搭了厨房。
&nb至于门窗全部都是贺父带着长子次子一起完成,基本没花什么钱。
&nb贺建党还给贺建国的钱用得一干二净,另外贺建国又添了差不多两百块钱,可看到宽敞明亮的新房和房里配成套的旧家具,贺建国觉得值!
&nb旧家具的木料并不全是紫檀黄花梨一类的上等好料子,其中也掺杂了胡桃木鸡翅木等。
&nb不过,他懂这一行,摆出来的家具不显得杂乱。
&nb贺父之前收的旧家具趁着这次机会平均分给三个儿子,贺建国清楚里面有紫檀、黄花梨和金丝楠木的好家具,但他没挑,而是等哥哥们挑过他们家需要的,自己才把剩下的运到自己家里,组装好后摆出来,连同当年埋在地下的家具零件。
&nb其实,木料埋在地下对家具并没有好处,但这是唯一的藏匿方法,因为只有不到十年时间,家具本身又具有一定的香味,所以毁损得有限。
&nb齐淑芳接到信时正在整理家里的财产,感到很高兴。
&nb今年上半年利用房租和剩余工资又还掉一万块钱,现在家里只剩三万块钱的债务了。这笔债务,一直都是齐淑芳的心事。
&nb贺建党和贺建军家都没有债务了,自己家还有,必须尽快还清。
&nb第二年元旦,金价大涨,然而国家的黄金收购价并没有和国际接轨,也就二三十块钱一克,齐淑芳有点不满意,索性就在黑市里出手卖掉。
&nb黑市金价极高,79年就是一克好几十块钱了,现在已经翻了一倍。
&nb这时候有不少受过浩劫之苦的人家出国,他们卖掉国家还给他们的房子后,却因为种种限制无法把所有的钱兑换成美元或者港币,于是黄金就成了首选,他们在黑市中高价购买黄金带出国,然后再换成自己需要的外国币种。
&nb齐淑芳就把手里的黄金卖给了这样的人。
&nb她手里一共有四斤二两多的黄金,她卖了三斤半,以每克六十八元的价格,一共卖得十一万九千元,还给金教授三万元后,还剩八万九千块钱。
&nb她卖的价格在黑市中算是便宜的了,黑市中金价最高的已经达到八、九十元每克了。
&nb她想和买黄金的这家人结个善缘,于是选择比国家收购价高却又比黑市价格低的六十八元每克,寓意好呀,又顺又发。
&nb剩下的这笔钱加上这一年的房租和工资结余,家里一共有十万块。
&nb十万块,是万元户的十倍。
&nb现在已经有万元户了,屡次见报,齐淑芳现在就在计划怎么利用这十万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