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灵芝窝在沙发里,接过他递来的水杯,温度延迟几秒,才通过玻璃传达到她有些冻僵的手心,她低头抿一口热水,感觉到身边的沙发明显陷下去,她转头看着梁安。
他背对着餐桌方向的灯光,轮廓模糊,目光里却像映着落地窗外的微光,像一盏不舍得让它蒙上灰尘的灯。
梁安问道,“昨天我姐姐去见你了?”
阮灵芝收回视线,垂下眼眸,“她说,你曾经可以追求自己的理想,可是你放弃了。”
梁安疑惑的皱起眉,眼珠转一圈,接着恍然地‘啊’一声,“钢琴吗?”
阮灵芝忍住翻他白眼的冲动,抿着嘴轻轻一点头。
梁安指尖挠了挠额角,停顿足有几秒,才说,“我现在已经不弹了。”
他这句话的语气越是淡然,她听着越是感觉心酸。
梁安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今天是在忙什……”
他还没说完,就被阮灵芝打断,“梁安。”
梁安微抬眉骨,等她开口,“我喜欢你。”
阮灵芝蹙着眉再次低下头,避开他期许的目光,说,“但是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片刻后,她才敢抬眼,而坐在面前的男人刚刚还像是闪烁着光的眼睛,乍然黯淡下去。
他不能理解的问,“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阮灵芝咽下喉间的酸意,说着,“你有没有想过,总有一天,你会感到厌倦,我们会吵架,到那时候你再想起今时今日,为我放弃的这些……”
顿了顿,阮灵芝声音带着颤意,“或者,我该拿什么弥补你失去理想的缺憾?”
一份爱情能维持多久,浪漫和新鲜消耗殆尽后,剩下的会是什么,这些统统没有答案,而能想象到的画面,在他们相爱时去窥探,就变得残忍不已。
阮灵芝抬起双手遮住脸,哽咽着说,“我害怕你将来会后悔,害怕你会憎恨我。”
梁安叹口气,扣住她的手腕,拉下来放在沙发上,再握住她的手,“我放弃钢琴,不是因为你。”
他记得在自己短短十几年的生命里,几乎把所有热忱与痴迷,尽数奉献给这由八十八个键拉动琴槌,敲打琴弦来发出声音的乐器。
也依然记得,十三岁的他第一次参加钢琴比赛。
在彩排时,遇见的那个年纪相仿的波兰男孩。
他排在梁安后一位,他走到琴键前坐下,脸庞稚嫩,可是气场稳健,仿佛天生的艺术家。
这勾起梁安的好奇心,想听听他到底弹的如何,但是梁以秋抬手点在他肩上,示意他现在该离开了。
虽然梁安有所留恋,却还是无奈地走上两旁座椅中间的阶梯。
这时,身后传来琴键落下的声音,几个音符接连不断地敲击着心脏,梁安站住脚回头看去,他可以肯定,“他比我弹得好。”
走在他前面的梁以秋,神情冰冷地扫一眼舞台,再低眸看着他说,“第一名会是你,没有人比你弹得好。”
说完,在梁安怔愣的目光中,他转身继续迈步上阶梯。
后来的结果,就像梁以秋说的那样,考夫兰音乐学院的校长,在肃静的音乐大厅里,宣读完第一名,梁安走上舞台。
感受着刺眼的追光打在自己身上,以及隐藏在黑暗中的观众席掌声雷动,他接过一束妖娆盛放的鲜花,包装纸刮到他的脸颊,下意识地扭过头躲开,却看见后台通道的台阶下,站着那个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没有上台演奏的波兰男孩。
他满脸不甘的泪水,正看着梁安。
话筒突然发出短暂刺耳的声音,因为离得距离近,梁安顿时耳鸣。
下台后,梁安怀揣着友好慰问的心,第一时间赶去化妆间,在半开半掩的门外停下脚步,因为看到梁以秋的助理,递给应该是波兰男孩的母亲,一张支票。
梁安忽然懂得什么,又似乎懵懂,等他理清思路,已经坐在家中的沙发上。
梁语劈里啪啦地按着手机,正要对着奖杯拍一张照时,只见镜头中的奖杯瞬间消失,她‘咦’一声,抬头看梁安跑得像离弦弓箭般快,一眨眼就消失在楼梯上。
梁安刚闯进偌大的书房,就听见梁以秋说着,“敲门了吗?”
他诚实地回答,“没有。”
梁以秋:“出去。”
梁安乖乖地走出去,关上门,再敲门。
等待里面的人说请进,才开门走进去。
一来一往,梁安的气势也弱掉几分,“这样不公平。”
梁以秋眼也不抬的问道,“你在说什么?”
梁安举起奖杯,义正言辞的说,“它不是属于我的!”
梁以秋停住动作,放下钢笔看着他,两手交握摆在桌上,“假如有一个人说,因为我有钱这对他不公平,让我给他一美金,你说给他吧,我不过就是失去一美金,但是他能得到公平,好,我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