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欢颜一直隐忍的泪,也终于落下了,化作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落向了无声的幽暗。
“看到了吧?你在他心中,根本就是一文不值。”孟星璇充满戏谑的声音在欢颜脑海中响起,他强迫着她看向司玉幽和瑶光仙子相握的手,笑着道:“若你不出现,此刻他们已经入了洞房,成了一对佳偶。”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可你即便出现了,在他的心中仍然不是最重要的。堂堂重华宫的掌门,司玉幽,他看重情意,看重责任,看重所有一切,唯独——不能看重你。”
欢颜的眼泪落得更凶了。
“别说了,别再说了。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是故意要我难堪的,你到底想要什么!”欢颜在心中疯狂的嘶吼着,可是孟星璇却充耳不闻一般,控制着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二人柔软的对视。
“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因为,你不配。”
你不配三个字,彻底的将欢颜打入了深渊!曾经何时,瑶光仙子曾用冰冷的高高在上的目光俯视着她,无不鄙夷的说过同样的话。
真的不配吗?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是魔,生来就与正道对立。司玉幽他怎能接受你!”孟星璇仿佛能洞悉欢颜心中所想一般,主动的回答起来。
欢颜不甘的喊道:“不,师尊说过,不论是正道还是魔,修的是一颗心,他不会介意我的身份。”
孟星璇冷冷一笑道:“是吗?那就更可悲了!你是魔,更是他的徒弟,他重华宫最在意的便是脸面,师徒乱伦,更是为天下人所不齿!”
欢颜怔住,这番话,直戳中了她心底最深处。
她木然的看着师尊和瑶光仙子握住的手,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嫉恨的笑。
为了师尊,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她也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接受师尊的一切选择,若是他选择了瑶光仙子,她便安静的陪伴在侧,只要师尊幸福就好。
可是,她错了。
她没有这样大度。
爱是自私的,自私到她在孟星璇一句句暗示中逐渐崩溃,最后闭上了眼,淡淡的紫色从她的长发上浮现,宛如紫色的萤火虫,随风飞舞,刹那间照亮了所有人的眼。
“师尊。”这句话,是欢颜自己说出口的。
孟星璇在察觉到她不受控制的魔化之时,便解除了对她的控制。
司玉幽回眸之时,便看到了欢颜紫色的瞳孔,那宛如皎月璀璨的容颜映入眼帘,他仿佛听到了有东西破碎的声音。
瑶光仙子震惊的看着欢颜,眼见着她容颜发生变化,那紫色的长发长及脚踝,随风飞舞间,将她衬得宛如精灵。
如此美貌,便是从前的她也无法与之相比。
她下意识的咬紧了唇,眼底划过一抹深深的痛楚。
但是她却是紧紧的抓着司玉幽的手,始终不肯松开半分。没了美貌,没了修为,那又如何,只要玉幽还是她的,只要他——还在身边。
“欢颜,你——”司玉幽怔怔的看着欢颜彻底魔化,双眸不住的颤动,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发现不论说什么都是那样的无力。
他知道,此刻眼前的欢颜,是真正的她。
“师尊你都看到了,我是魔,彻头彻尾的魔!”欢颜的眼底有泪,笑容却明艳动人,她抬起一只手,撩起一缕紫色的长发,一边把玩,一边低声道:“我不再是从前的欢颜,我——再也回不去了。”
司玉幽动容,急声道:“不,是正是魔,凭的是一颗心,难道你忘了吗?”
“真的吗?”欢颜咧嘴笑了,戏谑道:“这样的我,还能回到重华宫,回到从前吗?”
司玉幽艰难的点头,誓言般道:“我会护你,一世。”
尽管她拼命掩饰,但是还是无法掩藏感动的泪,她的声音有了几分颤动,哽咽道:“师尊你错了。你该护一世的人,不是我。”
说完,她看向瑶光仙子。
司玉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瞬间,心如刀绞。
为何,为何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般?
为何——
他眼眶泛红,痛苦的浑身颤栗,他看向欢颜,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说过,我会护着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
瑶光仙子的嘴角浮了一丝悲戚的笑,她微微摇头,绝望的闭上了眼。
“师尊!”欢颜打断了司玉幽的话,眼底划过一抹决绝,她几乎是逼着自己道:“护我?师尊以什么身份来护我?身为魔族的我,不可能再回到重华宫——”
“而身为你的弟子,我却没有谨守本分。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我做了不该奢望的梦。而师尊你呢,你能给我什么?要我看着你和别的女子相爱相守吗?”
“既然无法接受我,为何还要这样折磨我?”最后一句,欢颜是笑着流泪说出来的。语调一如从前那般温柔,可是司玉幽却仿佛突然无法呼吸一般,顿无血色。
他灰白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欢颜,张了张嘴,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那一刻,瑶光仙子终于醒悟,下意识抬手捂住胸口,可是仍然无法掩藏那突来的剧痛。
欢颜亦是怔神,她狠狠咬唇,逼着自己无情到底:“既然给不了我任何东西,为何还要阻拦我?你是正道,我是魔,我们生来便是背道而驰的。”
“今日,我让魔尊引你前来,便是为了在你我只见做一个了断。”
“从今以后,你修你的道,我做我的魔,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说完,欢颜决然的转身,足下点点紫光闪烁,托着她朝远处飞去。
“欢颜。”司玉幽快步追上,急声道:“你可还记得曾经的誓言?”
“你说过,要陪我一道成仙,你忘了吗?”
欢颜脚步一顿,背对着司玉幽的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师尊!
我记得,都记得,即便粉身碎骨也不会忘记!
“我曾答应你,若成不了仙,便与你一道入凡,你都忘了吗?”
欢颜的双肩不住颤抖,她多想回过头告诉师尊,她之前说的都是谎言,她只是不想师尊再为难。可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再继续这样了。
她已经长大了,不能再继续幼稚下去。
她,的确配不上师尊。
既然配不上,又何苦徒增师尊烦恼。
想到这里,她硬生生将眼泪逼回,回眸一笑,灿若星辰:“师尊说笑了,我是魔,如何成仙?既是魔,又何苦入凡?”
司玉幽再次怔住,欢颜勾起嘴角,故作轻松一笑,回眸离去。
她没有看到,站在她身后的司玉幽嘴角缓缓溢出一缕鲜红,亦没有看到他摇摇欲坠,险些从半空坠落。幸好瑶光仙子将他扶住,但她已是泣不成声。
司玉幽一直看着欢颜离去的背影,再无力气说出一句话,那双曾经如水墨画一般的眸子,瞬间黯淡无光,仿佛灵魂都跟着抽空。
君不夜其实早已到了,只是犹豫着没有上前。
欢颜先前说的那番话,他都听到了,暗暗摇头,说了一句傻瓜。
求战和求死二人立在不远处,亦是眼眶红红。
小师妹这一走,便是真的和重华宫彻底决裂了,也真的和他们决裂了吗?
那属于魔族的紫色,深深烙印在她的身上,那样绝丽无双,那样冷漠疏离。
飞出他们的视线后,欢颜终于停下了,她缓缓蹲坐在紫色云雾之上,双手抱着双膝,将头深深埋入膝间,眼泪放肆的流淌。
“师尊——”
“对不起——”
“对不起——”
她放声的哭喊着,拼命发泄胸腔中压抑到极点的绝望。
自此,她再不是师尊的弟子了,自此,她再也不能做哪些遥不可及的梦了。
永远陪伴在师尊身边吗?
如今看来,竟是一个笑话。
哭着哭着,欢颜忽然觉得胸口撕裂般的疼,一股腥甜涌向喉咙,大口大口的鲜血不断呕出,异香渐渐蔓延而去。她无力的摊开掌心,看着紫红色的鲜血顺着指缝滑落,不觉浮了一个自嘲的笑。
她所有的暗伤,在心碎绝望之际彻底爆发了。
她几乎感觉到了死亡。
或许,就这样死了最好,她终于不再是师尊的累赘了。
想到这里,她反而释然了,伸手将嘴角的鲜血擦去,可是更多的鲜血却是止不住的从口中溢出,她控制不住,不一会胸前便被染成了紫红色。
索性,不管了吧。
缓缓合上眼,她能感觉到生机慢慢流逝,用不了多久,世间便再无宁欢颜了。
不知何时,孟星璇悄然立在了她的身旁,看着宛如血人一般的她,满意的笑了。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