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得想好,你跟他比跟我好。”宁碧云想了想略带嘲讽的说道:“他是父亲,我是娘舅,差得远呢!”紧张的眼神却暴露出她心里并不怎么愿意月华跟着秦业。
“也得看人家瞧得起我才能往前凑啊!”父母之间的恩怨几十年,向着一个就得得罪另一个,她心里知道不可能做到两边讨好,谁对自己好就向着谁,别为了去讨好另一个而伤了对自己好的人。
“人家几封信写来可不是让你回去的么?”宁碧云继续反问道。
月华冷笑一声:“我在这儿都几个月了,人都没见着,总不能我大着肚子求上门儿吧!哭着喊着要他认我把!”月华捻着信,也学着宁碧云的口气念起来:“瞧瞧这说的!匡扶一二,说得我真稀罕他匡扶似的……”
宁碧云冷笑一声,没接月华的话,也不知道她想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了?”
“人家以为我挑拨离间呢,我可不敢乱说。”宁碧云这会子在月华床边坐着,戴着顶针做孩子的虎头帽子,虎头帽也是个顶费功夫的活儿,帽子做好了才能往上绣东西,不能崩在绣架子上,得一手扶着一手绣,手不稳特别容易错针或者歪了,她绣的认真,说话的时候头也没抬。
“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呗!”
宁碧云抬起头来笑道:“说句实在的,我虽然与他分块十来年到底还是一处生活了好几年,他这封信明着是说我挑拨你们的关系,其实是说你没主动靠过去,做了几年大官,派头就来了!自己把女儿弄丢了,自己不来找,还指望着人家先登门,人家不上门,心里就不高兴了,还怪到人家头上,最最好笑的是还怕人家瞧出他这点儿小心思,让我给他背黑锅,至于么……不过你爹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无情,他写了两封信过来还是希望认你的,不过高傲惯了罢了……”
宁碧云听到月华这么说还挺开心的,这会子颇为得意的开秦业的玩笑,不过到最后还是实话实说。
“您说得有道理,不过关我什么事儿?”月华躺在床上笑道:“反正东西送回去了,他爱怎么着怎么着!”
宁碧云害怕秦业出什么幺蛾子跟她抢女儿,以前也用言语试探过月华。
那时候月华要么不说话,干笑两声,要么把话题岔过去,心里明显对秦业还保留着一些期待与观望。
不跟父母一块儿生活的孩子,在面对父母至亲的时候都会稍微敏感些,月华骨子里又是个很要强的孩子,不仅要强还带着女孩子特有的矜持,她不主动去联系秦业,心里一直盼望着秦业来找她,这种不主动这种骄傲矜持中还带着些许的敏感和自卑,表面上很冷淡,其实是个很重情的孩子。
宁碧云作为女人,很了解月华这个个性,月华外表冷淡,宁碧云就表现得热情一些,什么事情都主动一些,两个人性格互补,所以她们二个没几个月就相处的很好,月华被她带着也活泼了些……两人之间彼此关照,有什么说什么……
这会子秦业写这封信来,明着是讥讽宁碧云暗中挑唆,却是在拐弯抹角的说月华没有理他,直接让这这事儿上稍微有些敏感的月华生气了……宁
碧云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担忧,出于自己的考虑她是希望月华以后跟着自己陪着自己,但是站在月华的角度上,她并不希望月华跟秦业把关系弄僵,她在无意识的嘲讽了秦业几句后又赶紧跟秦业辩解。
她觉得月华跟秦业最好的相处办法是保持距离但是不闹僵,不过这也得看月华愿不愿意配合。
“明天你就出月子了,这几天天气好,明儿估摸着也是大晴天,咱们把孩子抱出去晒晒太阳,咱们包子一个月啦,也给出来见见光了。”说到这里,再继续这个话题就容易出问题,宁碧云很聪明的转移了话题。
“说得跟他以前见不得光似的!”月华调侃道。
月华以前不说话,尽管她面相温和却总给人冷冷冰冰不好接近,又木讷的感觉,再后来因为宁夫人和嫁给何珩的事情,把她推向了风口浪尖。
而她怕口舌,说话做事越发小心翼翼,让人挑不出错,那会儿就算要整治背地里弄她的人,也是小心的适可而止,但是总有人觉得她是披着兔子皮的狐狸,表面好说话其实恶毒在心里,如今她偶尔开点儿小玩笑,反而讨喜了些,反正当有些人不喜欢你,觉得你用什么阴谋诡计得了好处,真是挑不出错来也是错,还不如该说什么说什么并且尽量远离是非。
“去你的。”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即使暖阳高照,还是挺冷的,南边儿秋天叶子也是绿的,看起来跟春夏没什么区别,不过摘下一片叶子自己看纹路,老绿色的叶子,叶脉和叶子边在太阳的照射下也都已经是黄色的了,所以即使掩盖得再好,老了终归还是老了。
月华穿着一件嫩绿色的小袄子,下边儿是一条银红色的细褶裙,其实没生孩子之前她穿衣服是很素淡的,生了孩子自觉当娘老了许多,穿点儿鲜艳的装嫩,其实她本人还没满十七,生了孩子也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妇人。
她怀里抱着孩子坐在门口晒太阳,宁碧云很小心,怕包子被风吹着,特地准备了一个小孩子的斗篷把孩子包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粒黑眼睛。小孩子的斗篷恰好是秋香色的,头上戴一顶十分精致的虎头帽,脚上是黑底绣花包脚鞋,母子两个坐在那儿鲜嫩得跟画里走出来的似的。
包子第一次出门儿,哪怕就在院子里溜一圈,也觉得哪儿哪儿都新鲜,身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动弹不得,不过也不老实,一双眼睛咕噜噜的一会子转到这边,一会子看那边,活泼极乐,累了就趴在月华的肩膀上睡觉,一点儿也不闹腾,在没有战争的时候边关也可以宁和得跟画儿似的精密美好,偶尔有卖货的挑子的吆喝声能打破这一份安静。
天气冷了,路过门边的除了货郎担、卖油翁还有卖炭翁,卖炭翁与其他卖货的不一样,他们往往挑一担出来一卖就是一担子,城里烧炭的都是富家子,一般也就那么几条街,他们也通常就在这几条街上转悠,所以一般都是三五成群,或者七八上十个人结伴卖。
街上安静,成群的卖炭翁结成一对,打屋门口经过都要有一阵骚动,月华坐在院子里,院门敞着在,邻家的几岁大的小孩儿见到卖炭翁结伴过来一定要嘻嘻哈哈的追上去,直追到他们离开这条街为止,月华看看怀里的包子,也许几年以后,他也会是这一群吵吵闹闹的孩子中的一个。
“包子,包子,快快长大。”月华亲了亲包子的小脸,轻轻摇了摇他说道。
“不过他大了,你就老了。”宁碧云站在她身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