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如今不是原先只知诗书花月的林中仙子了,这些年跟着掌事管家,也多少知道些人间险恶。如今南边多少米粮,竟都是她那老父亲自海外运来的,这其中关节不消多想,也知道必定碍了人财路。虽林如海信中有道,他本人并未跟着前来,米粮入国也都经商道,并无几人知晓此事与他有关。黛玉仍是每每想了心惊——小还丹可救不得兵刃劫!
这会儿听妫柳这般说了,她又知道妫柳本事,自是满心欢喜,只盼着妫柳答应。
妫柳点了头,却又道:“那又不是什么去不得的地方,我原也去过几次了。只是若此番抱着寻老爷的心思前往,要耽搁的时日只怕要多些。姑娘这里我又不放心了。”
黛玉道:“我整日里不是在这里的园子,就是在家里的园子,哪里有什么好担心处?留你在身边做些跑腿打杂的活计,才是大材小用了。这些事哪个做不得?只眼前说的这桩,却是非你不能的。柳儿姐姐,你只当帮帮我,成不成?”
妫柳想了想,便答应了,却又道:“我还需准备些东西才成。”
黛玉听她答应了,高兴得无可无不可,又听她说要准备东西,忙道需要什么只管说来,她就让人准备去。只是妫柳要的东西,她这里又能准备个什么了!
晚间连城书院,贾兰独居小小一间房舍。忽然两个小小白影往屋顶上扑去,转眼落地,忙都拱了手行礼:“师姐!”
贾兰正端坐着看书,那两个童子往上扑去时候,他已一挥袖子捏了把乌刃在手,却见情势急转,这才又收了回去。
看清来人,不由疑惑:“妫柳姐姐,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可是你师父有什么吩咐?”
来人正是妫柳,原是她受黛玉所托准备到海外寻林如海去,就忧心黛玉身边没有可用的人。这凡尘之中,就是寻常高门姑娘们,也没有在身边带两个会武的丫头的道理,更别说会法术的了。
只人心自限,能让妫柳引以为敌的,自然不是那些凡夫俗子。又有此前宝玉凤姐那一回,她就总担心黛玉也会遇上这样人事。偏黛玉修习青冥进展神速,旁的法术却是怎么教也学不会。在她看来是没有分毫自保之力的。
此番要远行,就想给黛玉另寻个保障。起初倒是想去寻李纨的,只是她看李纨,也是没有法术傍身的,倒是贾兰,眼看着炼体有成,恐怕还可靠些。又想起之前他师父曾给了贾兰一整副的侍奉童子,想来贾兰也用不了这许多,便想过来借调一个。
贾兰听清来意,不由苦笑道:“你这丫头!你跟着姑姑也好长时候了,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知道?我们园子里,哪里会许小厮进去?更别说贴身伺候了。”
妫柳却道:“这个我自有道理,只问哥儿答不答应吧。”
贾兰心说“若让我娘知道我派了个小妖去看护林姑姑,还不定怎么罚我呢”,自是不肯答应。又见妫柳实在忧急,便出主意道:“妫柳姐姐,我这里有几样东西可护身使的,你看看,若是得用,你拿两样给林姑姑也好。”
妫柳听说如此,先挥手设了个隔绝神识灵觉的禁制,才让贾兰取出来细看。
贾兰便把这龙衣境里得的几样东西取了出来给妫柳看。妫柳细看一回,指着那堆东西道:“这两个是星陨杂金,炼器可用。这块儿是从哪个龟板上弄下来的,或者可用于卜筮。旁的几样都算个兵器,只我也不晓得用处。你们这里的东西,同我们那里的不大一样。总是似是而非的多。我也琢磨好久了。对了,哥儿你哪儿得的这些破烂玩意?”
贾兰自不好说实话,又不想撒谎,遂把乌龙禅院那地方同妫柳说了。经之前邙山九妖所述,他大概也知道了那个禅院恐怕就是原先这‘乌龙’藏身之处。如今这么说来,也不算哄人。妫柳听了点头道:“哦,待我有空也去寻寻宝看。”她还当是修界门派的历练场子呢。
贾兰见这些他娘都不认得的东西,倒是妫柳能说出个五六分来。索性一样样又让她看了好多。眼见妫柳要不耐烦,赶紧取出他娘给他的一张护身符来,道:“你看这个可得用?”
妫柳一把拿在手里,龇牙道:“哥儿倒会使唤人!如何不早些拿出来!”
贾兰笑道:“我这里这堆东西,也不好问旁人去。”又一指那两个童子,“连他们也不十分识得。难得你这样明白,只好问你。”
妫柳点头道:“他们只在临风阁里侯侍的,自然不消知道这许多东西。这符我拿走了,承哥儿的情,往后要还有要问我的,只管寻我去。或者让他们哪个给我传个信,我便过来也成。只是近来要出一趟远门,恐一时难寻着我。”
贾兰摇头道:“并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待你回来再说也罢。”
由此两相别过。妫柳连夜把那护身符拿个极薄的玉匣儿装了,从荷包里取出根天彩线来系了,给黛玉挂到脖子上。又千叮咛万嘱咐一番。第二日黛玉就带了人家去,再来时只说把妫柳留在家里了。只迎春同惜春问了两回,旁人也不十分理论。黛玉又私底下悄悄把事情原委同李纨说了。李纨心叹:“‘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儿大不由娘’,如今连自己放出去的傀儡,行事也由不得自己掌控了。”
倒是黛玉,初时只怕妫柳不肯去,如今妫柳真应命走了,不过两日,她就心下十分思念起来。却也无法。只好仍就运起青冥自行修炼,没想到借了此功,竟能同妫柳遥有所感,倒是意外之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