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越是偏僻地方越没有王法,偏当地又有两分势力,官老爷们见不算大事也懒得管。这不前阵子求到我跟前了。我有什么法子?还不得来求求奶奶,奶奶都不消同二爷说去,只叫了二爷哪个亲近小厮来,吩咐一声儿,没有不了的。这府里太太奶奶们都这么办的,要不然哪来那许多孝敬!就不知道奶奶肯不肯疼我们吧。”
尤二姐听了不动声色,那婆子度其意思,笑道:“奶奶若应了这事儿,少不得要差遣人,我那表亲也不是个不知事的,已经打点了三百两银钱,要送给奶奶使费的。”
尤二姐一听这么着就能得三百两,心里立时热了,又问:“我只消同兴儿他们说一声?就……就成了?”
那婆子笑道:“可不就这么简单!要不都争着想做人上人呢,底下他们跑断腿,也抵不了您这一句儿呢!”
果然过了一日,尤二姐寻个托词把兴儿叫了来,只说问两句二爷的话,就交代了这件事。兴儿听说是二爷吩咐的,又是二奶奶家亲戚的事儿,便道:“一会儿让外头文书上的写了信去,只请二奶奶放心。”
不过半月,那婆子真袖了三百两银票来谢尤二姐,尤二姐眼见着这钱来得这般容易。往后越发发善心普度众生起来,皆是后话不提。
又说这日贾母趁着邢夫人王夫人并李纨凤姐都在跟前的时候,忽然提起了前次查抄园子的事来。她道:“事情已然做下了,我再说什么也无用。那时候只听你们说甄家的事儿说得热闹,原竟是白说说的?分毫不放在心上!探丫头那话再没错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要从外头杀起来却不容易,正要从里头自杀自灭起来才快呢!”
一众人等心中大惊,王夫人邢夫人更煞白了面色。往常便是贾母发火说两句重话,多半也是私下点上两句,哪有这样对着一群人说的?可见是气狠了。
只邢夫人心里想着,这事儿到底也不干她什么,她们那里倒是不少见那些春宫绣囊的,只也不养着姑娘,不碍着谁,自己更不曾掺和此事,说什么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王夫人心里想着贾母这火气多半也是冲邢夫人去的,到底查出来有事的都是那头的人,自己这边的都干净清白着,实在说不到自己身上。就算要说管家不利,也得细论论里头这添事儿的人是哪个。
贾母略观众人神色,心里一叹,便索性道:“我晓得你们这时候心里都想的什么,多半是旁人的罪过自己的大些吧。却没听过一句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难道咱们这样人家赫赫扬扬近百年,靠的就是一生一代的一两个精明伶俐人物儿?还是哪个出了错辱及门庭,外头说来都只论这一个,剩下的还都保了齐全?!
要说起来,甄家抄家难道是里头人人都犯了王法的?这抄家押解还是挑一挑哪个沾了事儿少的就无碍的?我倒要听你们细说说了!一时一刻只拿了外头里头奴才下人们的事儿来踩自己人,可真是有出息有心计得很了!说说一大把年纪,见识竟连三丫头都比不上!”
此话一出,邢夫人同王夫人都站不住了,赶紧跪下,皆不敢言语。贾母又道:“大家大族里,主子间不睦已是大忌,若是还让底下奸险小人抓住了这个缝儿挑拨起来,说明已是落到人眼里了!再一个,见着这样小人,不打不杀,反采信了那话真当行将起来,不是可笑?到底是你当家,还是奴才替你当家呢?倒真不晓得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李纨凤姐几个见邢王两位夫人跪下都赶紧跟着跪下了,这回听贾母连这样的话都说了,越发连大气都不敢出。贾母便道:“王善保家的奸言惑主,挑事搬非居心险恶,传我的话,令执事婆子们抓了来打她八十大板,全家开革,撵去庄子上严加看管!园子里此事凡有牵连的,守门的、递话的、夜间巡查的,一一查实了,皆以失职论处。二丫头三丫头从明日起跟着我学些管事理家的规矩,四丫头还小往后再说。”
说完起了身,看看跪了一地的人,冷冷道:“我知道你们不乐意我管你们的事,我也不想管你们的事。只这时候跪我,也比往后跪朝堂大人的好!”
说完这话,扶了鸳鸯的手,顾自往后去了。许久,凤姐上前搀住邢夫人,李纨上前搀起了王夫人,众人陆续起身,都是一额头一手一身的冷汗。相顾只觉尴尬,便都只好匆匆别过。
王夫人回去就躺下了,却不敢这个时候病,挣扎着吃了两贴药,不肯告诉人去。贾政回来见她恹恹的,只当是操持中秋诸事累着了,也不多论,安慰两句就往偏院里去了。
他本想往两个新姨娘那里消磨一阵子去,却进去就被赵姨娘拦住了,也不好显得太过无情,便去她屋里坐坐,顺便问问贾环的事。哪知他还未开口,赵姨娘就神神秘秘地道:“老爷还不知道吧。今儿老太太发了好大的火,我们太太还有隔壁大太太都挨了说呢!又处置了好些人。太太怕是心里过不去,就病倒了。”
贾政一听贾母发火,就上了心,忙问究竟。赵姨娘最来得的就是打听消息了,便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个详细,又道:“先不说那丫头冤枉不冤枉。东西在箱子里,谁知道是谁个放进去的?再说她又不伺候年轻爷们,身上藏这种东西做什么!这事儿怎么听着都可疑,这不是老太太就生气了!”
贾政听完就拍了桌子,“糊涂!蠢货!”
赵姨娘面上惶恐,心里暗乐,贾政忽又想起赵姨娘从前几件事来,她的话也未可全信。从她这里出来,就往金钏儿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