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殿。月色晕晕。
孙贵妃凝神安坐在榻上,榻上设着一精致的沉檀木几,上头却摆着一盘黑白分明的棋局。
同心殿内没有对手,孙贵妃左手与右手对弈,倒也自得其乐。
只是自己与自己厮杀,却容易久久僵持不下。
孙贵妃手上拈着一黑子迟迟未落,想来也是思虑良久却毫无突破了。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未央宫大太监张佑德的声音。
“陛下驾到——”
孙贵妃顺势将黑子收进手心,匆忙下榻及了软鞋,同文絮一道在殿前跪接圣驾。
正兴帝抿着薄唇缓步走来。
他的眼睛同棋局上的子一样,黑白分明。
“臣妾恭迎圣驾。”孙贵妃心中暗纳,没有缘故陛下是绝不会到她这里来的,遂让她想起白日里陈修容沾染麝香之事……
孙贵妃呵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笑着打发道:“文絮,下去吧。”
陛下此番前来,定是有话要问她。
正兴帝一个眼神,张佑德也知趣地退出了殿外。
孙贵妃仰了仰侧脸,坦然一笑:“陛下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好了。”
正兴帝打量着这张寡淡素净的脸,念及陈修容的轻嗔薄怒百媚千娇,又想起陈修容此生再无诞育子女的可能,一个清脆的巴掌便落在了孙贵妃脸上。
“啪”。
孙贵妃捂着脸,撑直了身子,毫不在意地笑道:“陛下消气了没?”
“孙惊梦!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若孙贵妃此刻楚楚可怜地抱着他的腿哭诉求饶,那他的怒火或许还会平息,可孙贵妃偏生没有哭,偏偏被扇了巴掌还在笑。
笑,是那种讥笑,嗤笑。
孙贵妃得意地笑笑,沉静地福了福身子,嗤笑道:“臣妾胆子确实大,可臣妾的大胆,可不就是陛下多年宠出来的吗?”
正兴帝三两步走上前揪住孙贵妃织锦暗花的衣襟,怒道:“陈修容那只鸡身上的麝香,是不是你?”
“如今陛下可不就认定了是臣妾吗?就算不是臣妾所做,只要陛下心里认定了,臣妾还有何话可说!”孙贵妃冷笑着轻拍他揪住自己衣襟的手,示意让他放开。
“毒妇——”正兴帝嫌恶地移开眼睛,松了手,似乎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
“毒妇?呵,当年陛下说愿与臣妾同心同德,那时候臣妾在陛下眼里就已经是个恶迹斑斑的毒妇了,陛下为何拖到今日才将这两个字说出口?”孙贵妃笑容自得,仰头望着殿内的匾牌。
同心同德。同心殿。
果然哪。
与她这个毒妇同心同德这么久,那么陛下又算什么好玩意儿!
孙贵妃歪着头咯咯娇笑:“陛下,容臣妾一言,可好?”
“朕倒看你如何为自己辩驳!”正兴帝冷笑着甩开了衣袖,像是要甩掉什么脏东西一般。
孙贵妃扬着下巴,厉声道:“陛下,臣妾不会对陈修容出手!”
“哦?”正兴帝摇摇头。
“因为臣妾很有信心,就算臣妾不动手,陛下也不会让她生下孩子的!就算生下孩子,是个公主就罢了,若陈修容生了个皇子,只怕陛下心里比臣妾更着急吧?”孙贵妃一步步逼近身前的男人,笑容癫狂妩媚,眼里却丝毫没有怯懦。
她不怕!她对陛下还有利用的价值,所以她什么都不怕!
除此之外,她也的确没有对陈修容下手。
这话简直就说到了正兴帝内心深处,他的脸也开始一阵红一阵白地转换着,沉吟许久,才啧啧叹道:“你……很好,很好!想不到你个卑微知县家出来的女儿,如今竟把帝王心术研究得那么透彻!”
“就因为臣妾聪明,臣妾才不会动手!由她去吧,自然有人下手的!就算不是陛下,也会是别人。陛下可莫要忘了,宫里除了臣妾,还有位德妃娘娘和贤妃娘娘呢。”德妃城府极深却只生了个女儿,贤妃这辈子都不能生育,她们下手的可能自然比她这个儿女双全大权在握的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