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拴柱哥侬听说没咯?咱们东家从北边儿过来了一位掌家小姐哩!”
盛夏,午后,德安府云梦陈家的稻田边,何拴柱嘴里衔着一根儿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翘着腿倒在阴凉的地上,满不在意地听着蝉鸣:“什么掌家小姐!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来就来咯!”
“拴柱哥我还听说啊,这位陈小姐可是厉害得很哩!侬说她到时候会不会找大伙儿的麻烦哟!”之前陈家在云梦县的田庄都是留给两个年迈的老管家在打理的,可偏这俩老管家一个眼睛看不清一个腿脚不灵便,他们这些伙计生活滋润起来,便也许学会了偷懒耍滑,如今来了个掌家小姐,也不知会不会新官上任三把火拿他们开刀呢!
何拴柱突然挥出拳头,再慢慢地展开手心,手心里恰好是一只柔柔弱弱的蝉在嘶鸣,他眯眼睛挺着胸脯哈哈大笑:“有侬拴柱哥在,怕个甚哩!”
话应刚落,便从树荫后转出一眉眼含笑的妙龄女子:“哦?真是好大的口气呀!我倒要看看是谁,该上工的时候竟在这里乘凉歇脚!”
两人应声向那女子打量过去,此女不过是少女模样,却生得十分明媚脱俗,婴儿肥未褪的白嫩小圆脸,再配上一双明眸善睐的大眼睛,如瀑青丝,纤纤玉手,有些圆润的小身子外却紧紧裹着一身素净的黑色织锦襦裙,行动间映着襦裙里金线绣成的花朵,影影绰绰,愈发衬得她肌骨莹润肤色如雪,唯有裙底露出两只绛红色的木屐,略显少女的轻盈可爱。
见两汉子正痴痴瞧着她脚上那两只小巧的绛红色木屐,女子便忙拉着裙摆遮了遮,面上亦是轻嗔薄怒。
后头便有个气喘吁吁的小丫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拍着结实的胸脯喘气儿道:“好……好大的胆子!你们……你们竟敢冒犯我们……小姐!”
何拴柱啐地一声吐掉嘴里衔着狗尾巴草,目光却不离开她的脸,双手抱拳有些紧张地说道:“何拴柱见过小姐!”
跟在他身后的侯四也忙跟着抱拳拜道。
妙龄女子玉手一挥,爽朗地笑了:“罢了!你们是陈家雇来的伙计,又不是陈家的奴才,叫什么小姐,以后便叫我东家姑娘吧!”
“东家姑娘。”两伙计腆着脸,老老实实地跟着她喊。
女子踮起细细的脚尖儿,笑容甚甜地摸了摸何拴柱的头,啧啧赞道:“乖啊!我初来乍到,今日便当是没看见——若下次被我抓住了,你们可要当心呀!”
那一刻,何拴柱遂不禁红了脸,心里就好像有一点东西,在温暖湿润的心田里悄悄地发芽。
晚上伙计们在榻上吹牛聊天的时候,何拴柱才从别人口里知道,原来,东家姑娘闺名叫做陈琛。
琛者,珍宝也。
东家姑娘……她,还真当得起这个名字。
不像他,何拴柱,何拴柱,一听便是个泥腿子、劳碌命。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