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后走后东宫里乱作一团,董翁吩咐把所有恢复元气用的金丹都取出来给阎紫华服用。大殿之内烛光静逸,阎紫华盘腿坐在大床上,除去了几层衣服,撩开了落在肩上的长发,一大团清淤色尽收眼底。
我手里沾着他们说有化瘀奇效的雪花膏,给阎紫华轻轻按摩着受伤的后背。阎紫华伤的挺重,那护法神的神锤子下来,一定用尽了全身力量。
我皱皱眉:“哎,疼不疼啊?疼你就说出来,脸色这么难看。”
一定很疼的,整个脊背都有点凹陷了,亏得是神,五脏六腑内都是气息,要是砸在我身上还真是不可想象。
“你心疼?”阎紫华淡淡得问,突然转过脸来凝视我,顺便握住我一只手:“你不是说要折磨我到死么?怎么看我受伤心肠变得这么好帮我治疗?”
“好说,我说折磨你到死的意思是准备慢慢的折磨你!”
我轻叹一口气:“不过今日的事,谢了。”
阎紫华忍着疼痛,把衣服慢慢穿好,我搀扶他一把让他调转身子坐过来。他指一指桌上的水跟金丹,我就过去端过来给他,阎紫华也不只怎么想的,居然出其不意直接从我手心里把金丹吞了,害得我差点没用茶碗泼他。
阎紫华微微一笑,目光却隔过我落在我身后那进来的红衣女子身上。
阎紫华直接音调降低了几个温度:“跪下。”
“君上息怒。”
红楚还真就顺顺当当的跪下来,俯身在我身后不敢抬起头来看阎紫华,阎紫华的声音还是很有穿透性的:“红楚,你今天做的事十分成功,既让阎后开心,又让轩辕瑶满意,本君还没法说你什么。”
红楚俯着身子有些僵硬,她顿了几秒之后才说:“红楚对君上没有二心。”
“要不是看在你对本君并无二心的份上,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待在东宫里安妥的回话?本君平日里对你们多番的纵容,是因为信任你们都知道如何做事,看来本君也有失策的时候。”
“君上,红楚以后绝不敢了。”她语调凄婉,特别可怜得说道。
我看她这样子,知道她其实并没有悔意,说白了不过是因为害怕被阎紫华气头上赶出府邸。阎紫华毕竟是很宽厚的,语气立刻软了不少:“红楚,以后要真心把郝呦鹿看成是本君的人。”他清冷说:“下去吧。”
红楚肩头抖了两抖,幽幽站起来,临走之前冷嗖嗖给了我一个很复杂的眼神。是那种怨恨嫉妒,仿佛自己心爱的人被抢走之后的眼神。我一边瞧着红楚背影一边问道:“阎医生,你跟红楚到底是很么关系?”
“主仆,不过我从来把她当妹妹看待。”
我点点头,阎紫华忽然一个莞尔:“你这阎医生叫得挺顺口?”
“那不然,你还是喜欢我叫你师父?”我笑了笑:“你听到我喊你师父的时候不觉得亏心么?”
阎紫华突然神色一怔,他慢慢抬起手来示意我:“你过来。”
阎紫华迟钝了片刻,说:“我——”
哦对了,他好像是准备对我说几句情意绵绵的话的,我微微笑着点点头,鼓励他说。
“我——为师——”阎紫华轻轻喘一口气,叹然:“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绝不会再逼你。”
阎紫华说着,指尖微微发抖,额角上落下些许的冷汗来,那幽紫色的眼底竟有一丝渴望,反问我:“你可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心里惨痛,他好像倒要我来安慰他为他疗伤,可我自己心口还有个碗口大的窟窿,我摇摇头,隔一会才抿着嘴点点头,口中却说:“你说的你自己懂就可以了,怎么能指望我可以懂?”我咬咬嘴唇:“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叹然——我跟他面面相觑,相觑而叹息,他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情绪激动,整个人颤栗一片。我赶紧起来:“你冷么?”拉过了床上的云锦盖裹住他的身体,阎紫华依旧颤抖,一只手死死攥着我的手:“我原本,原本是准备了一些动听的话的。”
我戳着没动,声音柔和了许多:“那你就说出来给我听听啊。”
可他依然是颤抖,半天全身大汗淋漓,终于垂着头到颓废的地步,深深的摇着头。
深深的喘了几口仙气,终于淡淡说:“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一生下来身上就被裹着一层厚厚蛛网,开始是不能动不敢动,时间久了自己都忘记自己还会动——”阎紫华居然把他的脸埋在我肩头。
他似乎是身体巨疼,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床边,我走过去给他盖好被子,托着腮在他身边蹲下来:“你知道狼孩么?”阎紫华默默点点头,合着眼听我说,我笑着说:“狼孩就是从小离开了母亲,被丢在狼窝里长大的小孩,时间久了,跟随狼群生存,听不懂人类语言,丧失人类的行为能力。”
我看阎紫华在认真听,于是继续说道:“后来科学家把狼孩带回到人类世界,花费了比从婴儿教育一个孩子成长更长的时间,也没能彻底把狼孩在狼群中养成的生活习惯纠正过来,因为习惯有时候会成为一种泯灭一切力量。”
我轻叹:“9000来养成的习惯,会是一个天大的笼子,这个天大的笼子谁都困不住,唯独能困住一个人。”
我鼻子一酸。
“除非天崩地裂,除非玉石俱焚,除非借我之手彻底给你碎了这笼子——”咦——我怎么突然红离附体了,这说辞当年可是把夜臣弄得瞬间跟随我而去,我对着阎紫华讲这些废话也真是醉的厉害。我嘻嘻笑了:“哎,总而言之你们这些规规矩矩的神仙,是不可能理解我们这些魔头心里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