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巧芳自打知道李维臻要娶公主之后,心中的痛苦溢于言表,可她的遭遇哪敢对人言说?
心虚不已的她每每面对蓝佳音,不是不想跟好友倾诉,请人帮她拿个主意的,可总觉得自己没脸开这个口,只能是装作无事人一样,常常送走好友便闭门谢客,独自泪流懊悔。
想她宋巧芳,就算在平京城的小姐中家世不那么傲人,但人品相貌却算得上是中上,自问并不是没有脑子,也不是没有手腕。
奈何此番遇见的事情,事关终身不说,还关乎到女儿家的名声,一个弄不好,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在今日之前,宋巧芳即便是大声哭,她都不敢!
好容易,另一个当事人算是清楚了原委,这位心中一松,种种情绪倾泻而出,简直哭的不能自已,对于李维臻的问题,也彷佛充耳未闻似得。
这样的伤心,如此的绝望,看的李维臻感慨不已,“若不是箐箐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恐怕我又要背负上一层孽债了......”
不管怎么说,怎么想,面对失控的宋巧芳,所有事情也只能暂时靠后。
李维臻叹息着出了门,让绣坊的丫鬟端了份上等的茶点过来,自己守在门口亲自端进门,徐徐的给伤心人斟了杯热茶,也不催促,也不劝解,转身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静静的等候。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宋巧芳的哭声终于渐渐小了下来,原本趴在小几上的她,缓缓坐起,一边用手上的帕子拭泪,一边哽咽的小声啜泣,瞧着是发泄的差不多了。
“现在有两个解决办法。”李维臻也坐在那想了许久了,见宋巧芳恢复过来,温声道:“宋小姐不妨听听,觉得那个办法好,咱们便按着那个办法做。”
宋巧芳眼神闪烁,极快的瞥了李维臻一眼,但见对面的人神色如常,不见厌恶,也没有焦灼,心中的气不觉平顺了些,随即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李大人请说。”
李维臻将自己想出来的解决之法缓缓说出,“第一,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只要我不说,这世上就没人会知道,宋小姐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这事儿,我保证将来会在京城择一青年才俊,将你认作义妹嫁过去,这一生,我都如同你亲兄一般,照顾你周全。”
“第二,此番随我一起回京,如今我还没有接到赐婚的旨意,你如果此时因着救我一命,而被我收做侧室,想来就算是公主殿下她心里再怎么不痛快,也只能默认你的存在。”
“只是,你从今以后面对的主母乃是当朝公主,金枝玉叶的皇家女,此中艰辛,你这种后宅女子应该深知,所以,我希望你能慎重的选择。”
听完李维臻的两个办法,宋巧芳只觉得自己腿发软,手发抖,全身都止不住的轻颤,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咬着牙说,“就算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可又怎能昧着良心骗人?”
“这样岂不是要我一辈子难以心安么?要是以后都得把心悬在空中,担惊受怕的活着,就算是锦衣玉食,华服美饰又怎能安心享受?”
“大人为小女去寻青年才俊,想来不是您的族中兄弟,就是您的同窗同僚,这样昧着良心,您就不怕夜里睡不着觉吗?”
宋巧芳开口时声音清浅飘忽,可说到最后,却如同顶级的玄铁,发出铿锵之声。
“......”顿时,京城四大才子之一,口才上佳的李维臻,都被她问的张口结舌,不能出声。
说真话,李维臻对宋巧芳的认知很浅淡,想想也是,他们俩相处的日子虽然不短,但基本上一个清醒,一个昏睡,并无什么交集。
后来也曾见面小聚,李维臻觉得宋巧芳也就是一位心地善良,说话温柔,但却没什么存在感的千金小姐。
直到眼前这一刻,他才被此女发自内心的话语所触动,第一次,李维臻正视着宋巧芳,暗自打量,心绪终是有了波动。
李维臻,安信候府嫡出的二公子,长辈疼爱,兄长看重,一辈子活的都是顺风顺水,少时被夸赞,大了被追捧,从来都是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这位天之骄子,也就是在蓝佳音这件事情上,栽了个前所未有的大跟斗,一下子把这位给摔疼了,也摔醒了。
经此一事后,李维臻看出了自己家人的用心,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无非就是用这张还能看的皮囊为他们谋得更多更大的利益。
虽然被家人当成棋子难免痛心,但想通了后,李维臻的视野也为之一宽,想法也完全改变,他决定从底层的小官开始做起,而不是靠家族老师庇佑,就是最大的进步—靠自己的人,脚底下总是要稳的多。
此番,李维臻奉旨来到西地,若不是圣上及时出手拉了一把,他就又被父兄狠狠的再坑一把,而这次,一坑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在大呼侥幸之余,他不由就对家人越发心淡了,一股子厌恶感由此而发,对父兄那是更加的不待见了。
无人时静思,李维臻觉得这世上的人,多半都是急功近利,见利忘义的宵小之辈,真正的正人君子,坦荡之风,在眼下的世道里,简直如稀世珍宝一般难寻。
本身认知被天翻地覆的改观后,现在的李维臻正处在一个玄妙的选择时期:是坚定己心,继续做原本的君子?还是随大流,变得和俗世中人一样?
尤其最近再被沐凌炫和蓝佳音双双打击,他原本纠结不定的心,竟是有些倾斜于堕落那一边了。
可万万没想到,今日却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千金小姐来了个当头一棒,不得不承认,弱女子竟能说出这样正义凌然的话来,很让他很有些刮目相看,而宋巧芳接二连三的问题,震的李维臻一颗心铛铛乱响,当下便垂眸暗暗思索。
宋巧芳见李维臻被自己问的无言以对,憋得要炸开的胸膛,总算是能舒服了一点。
她这人是有一点娇气,也有些属于自己的小心思,可是,她从来都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就算有些爱慕虚荣,可本心却不坏。
最主要宋巧芳有个一心向佛的亲娘,自小在寺庙里常来常往的她,算是被佛法熏陶着长大着,所以根本没办法昧着良心,过着那提心吊胆的所谓富贵日子。
宋巧芳觉得,与其那样终日惴惴不安,猜着夫君的心思过日子,还真不如出家为尼算了!
至少那样的话,她能得到心安二字,白天能吃顿安心饭,晚上可以睡个安稳觉,不会像现在这样,食不下咽,夜不能寝,老是在梦中哭醒,瞪着双眼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