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村民只是远离,后来有几个大胆的欺上门来,往院里丢石头,堵着门辱骂。我家赶走了又来,来了又赶走。狗官还暗地里派人赏钱…呵呵,众人跟风,天天堵着我家大门,我们连门都不敢出。”
“家里下人害怕,求去的求去,自赎的自赎,我母亲心善,都给足了盘缠让他们离去。只余一老忠仆。****紧闭大门,等我爹回来。可——”
彭仇哽咽,说不出话来,缓了许久,才勉强继续。
“我的幼弟才四岁,对****关在家里不满,趁大人没注意,从狗洞里钻了出去玩。等我发现寻出去时,”彭仇眼睛通红,发出噬人的光:“我幼弟被一群村里的孩子围着打,一群大孩子啊,我幼弟才四岁!他们真是心狠,不只拳脚,还用石头棍棒。一边打一边高兴的喊能得几个钱。”
“等我上去赶走他们,抱起我幼弟,已经…断了气。”
“****的!”重万里身后的汉子骂出声。
没人阻止。
“我…我抱了幼弟回去,母亲疯了似的去找村里人理论,被一群婆子围着推搡,摔倒在地,头磕在石头上,血流不止。还没买来幼弟的棺木,我又要去找大夫,可是,所有大夫都拒不出诊,我只能自己给母亲止血。母亲高烧一夜,念着父亲闭上了眼睛…”
“天亮了,父亲终于回来,迎接他的却是两具冰冷的尸身。”
“父亲很平静,买了三具棺木,将母亲和幼弟下葬。他嘱咐我,让我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自己躺在棺木里吞了金。”
“我和老仆葬了父亲,我要活着,我要报仇。后来我参了军…”
彭仇眼睛望着帐篷顶,视线从上头的通气窗穿过。天,蓝的亘古不变,他的家人却只能看到黑暗。
“所以,你便通了敌?”
彭仇慢慢收回目光,淡笑看向众人:“我虽然报仇心切,但也不会糊涂到那等地步。”
“你为何不让将军为你做主?”
彭仇摇头:“我为何在战场上忘死拼杀?我为何总是冲杀在最危险处?战功!我要战功。有了战功,我才能晋升,我才能得到官身。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我熊过没?六品武官,我觉得足以跟狗官抗衡,足以为我家洗冤。我要亲自报仇。直到——”
重万里眼皮子一跳,彭仇嘲讽的看向他。
“三年前,我休假,偷偷回去拜祭家人。你们猜,我家变成了什么样?”
“当年,老仆带我走的时候,紧锁大门。我想到家里东西不会完好无损,却没想到…狗官给我家安了罪名,说我父亲犯了国法,家产要充公。田亩铺子全被狗官占了去,家里的金银细软自然被搜刮一空。我都想到了。可我没想到的是,甚至屋里的家具摆饰院里的花草桌凳,全没有了。门板,木窗,都被拆的一干二净,厅里的大梁,砌墙的青砖,也被人弄走了,只剩断壁残垣。只在村里走了一遭,我便知道那些东西去了哪儿。我家的拴马石就在村长家门口立着。”
“祖父父亲年年的善行义举,是养了一群什么东西出来?你们也觉得理应如此?”
众人被他血红的眼盯得不自在。
“呵呵,人命他们都不放在眼里,一点子东西又算什么?”
“当时我只是心痛,还想着等我洗了冤报了仇,再将老宅原样起来。”
“转头我就去打听狗官。呵,竟然年年考评得优,升官了。他连襟更是连跳两级。我这个六品算什么!”彭仇说着说着大笑起来:“枉我还去打听当年的知府大人,人家更是高升二品。这么厉害呀,有什么后台呢?哈哈哈哈哈,人家是京城重家当家夫人的亲哥哥!”
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彭仇笑得眼泪直流进嘴里,他也不吐,只大口大口吞进肚里,再大笑,眼泪唰唰流个不停。
众人又惊又怒,却不敢看重万里一眼。
“哈哈哈,将军,我知道我彭仇死路一条。要杀要剐随你便。我只问你,如果我真请你为我做主,你能做到哪一步?”
“我要听实话。”
重万里心里恨得要杀人,此时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一直什么也做不了…
“之前,我做不了什么。但借着你的手,我很能做些什么。”
“好!”彭仇眼睛一亮,“我知道将军是眼里不容沙的,我愿意以命相换,只要将军能顺便报了我家的仇,将军让我如何我便如何。”
重万里紧紧盯着他:“你当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