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再无人冲着王诩因为带女子入席一事发难。
可是待得这一节后,莘奴抬头望向王诩的侧脸时,却发现他的脸绷得有些紧,这是他心情不悦的迹象。
莘奴心道:可是伤口又崩裂了?所以忍耐的辛苦?
待得有人先自登台开始清谈之时,莘奴才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袖道:“看你脸色不好?可是伤口疼了?”
王诩抬了一下胳膊,把衣袖从她的手里挣脱开了,和缓地说道:“既然是师徒,就别拉拉扯扯……”
莘奴檀口半张,简直是不敢相信男人的小心眼,只因为她没有言及自己乃是他妻子的身份,而是向众人说自己乃是他的徒儿,这男人的脸便像掉进了粪坑里,简直是臭死了!
可惜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然可真要与他好好理论一番,像这般群贤云集的场合,说自己是徒儿自然是比说妻子要更正式而易于被人接受了!难不成他希望自己被人看作拖家带口不成?
可惜此时众目睽睽下无法跟他言语太多,只能气得干瞪眼,板板地坐在他的身后。
首先登台开讲的乃是墨家的弟子。
本次群贤大会,召集了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小说家等十几个学派,这出场的顺序便颇有些讲究了。
按着莘奴的想法,希望王诩先出场,好趁早走人,但是主理排序事务的,是深谙其道的奸猾之人,直指了出来若是鬼谷子先登台的话,恐怕便是早早竖起的箭靶子,要被百家群起而攻之,不如静观其变,随机登场。
墨家的“兼爱非攻”天下闻名,深受诸子百家的敬重。加之墨门弟子与世无争,请墨家开场群贤都没有异议。
这位上场的乃是墨家当代的巨子相夫子。
墨家向来管理分明而有序,墨家的首领被称为“巨子”,而墨家弟子被称为“墨者”。弟子们在各国为官所得的俸禄亦要充盈墨家的家库,供巨子调配使用。只是墨家多是以手工匠者,还有游侠勇士为主,在朝野的影响力,远远不如专司走上峰路线的鬼谷势力。
墨翟在世时,墨家的势力可以说是达到了顶峰。可惜他一去世,墨门便分裂成了三家——相里氏之墨,邓陵氏之墨,相夫氏之墨。
而其中齐墨的相夫子便以正统的墨家而自居。
此派是一个以清谈辩论为主的门派,他们游历各国,讲授墨家的兼爱思想,反对用暴力去解决问题。也算是对墨翟的“兼爱非攻”的很好的传承。
可惜相里氏之墨和邓陵氏之墨却大为不满,他们各自认为自己才是墨家的正统,对于由相夫子代表墨门巨子深为不满。
以游侠为主邓陵氏之墨还好些,向来信奉“义”字的他们总是不好在人前起内讧,可是相里氏之墨的门人却不尽然。
这一派以相里勤为巨子,秦墨的相里勤这一派务实,弟子多为高官,最近的商鞅变法甚为成功,秦国的国力蒸蒸日上,所以相里氏之墨的弟子似乎看到了天下一统的曙光,纷纷入秦为官,辅佐秦王室。
所以当相夫子发表了一通反对暴力与诸国纷争的清谈后,不待其他诸子问询,秦墨弟子开始频频发难,言语犀利地攻向了说话略带结巴的相夫子。
齐墨相夫子天生说话结巴,原本照着写好的文章慢慢念还算稳妥些,现在在高台之上被人群起而攻之,是又急又怒,舌根更加发硬打结儿,便指着台下的秦墨弟子恼道:“尔等……尔等……等……等……”一连十几个“等”吐了出去,也没有等出个子虚乌有,那“等等等”的节奏倒颇似从台阶上滚过下来的声音。
以秦墨为首的弟子带头哄堂大笑,更是让相夫子话语结巴,最后气绝倒在了高台上。
一时间秦墨气焰甚盛,相里勤随即登台,一反齐墨的“兼爱”,主张武力强者得天下,才可让天下再无纷争。
这样公然挑衅周礼与仁爱的言行,顿时让整个会场再次轰然,不断有人起身大声驳斥着相里秦。可那相里秦可不是个结巴的,不但言语犀利,而且说话之时气场十足,不断有手势挥舞,最后甚至站在了桌案之上与人跳脚辩论。一时间这论会的场面热闹极了。
在莘奴的心中,这等云集了天下贤才的论会当时清雅而肃穆的。大家应该从容不迫地阐述自己的观点,反驳者也应该有礼有据,有气有节。就好像父亲莘子与人在庭院里伴着焚香清谈的模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