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冬天不若荣城阴寒,蓝天高远,阳光和煦,空气温冷而清醇。
毕竟离开了九年,公交窗外的风景俨然陌生,直至姑姑戴曼所住的小区,才找回些许熟悉感。旧工厂职工宿舍改造的居民楼,七层高,又灰又旧,整座城市的翻新里,似乎独独忘记了这一处。
老式的楼梯间,扶手锈迹斑斑,台阶垃圾遍布,朝阳还没完全出来,光线有些昏暗。四楼楼道的玻璃碎了一大半,被透明的塑料布用胶条随意封上。
戴待站在姑姑家门前,没等按门铃,里面的人恰好开门准备出来。
映入眼帘的女人削瘦若骨,面色晦暗,及耳的短发夹杂着银丝,其实不过五十未到,却早早地被生活剥夺了青春。
“姑姑……”戴待刹那红了眼睛,一时间百感交集。
愣怔的戴曼直到戴待唤出这一句,才认出人来,双唇发颤:“小待?”
几分钟后,戴待坐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的戴曼,忍不住道:“姑姑,你不用忙活,我又不是客人。”
戴曼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端着切好的水果走出来,神色有点局促:“家里没什么东西,你先吃点苹果,我等下出门买。”
戴待连忙把戴曼拉下坐在自己身边:“姑姑,你再这么客气,我马上就走,不陪你过年了。”
“你要留在这里过年?”戴曼十分惊诧,“怎么——”
“姑姑。”戴待打断戴曼的困惑,亲昵地挽上她的臂弯,像过去那般靠在她的肩头,“你应该先骂骂我没良心,这么多年都不和你联系。”
戴曼也像以前那样摸了摸她的头:“不联系是对的。”
姑姑和父亲之间有嫌隙,具体原因她不清楚,只是从记事起,戴乃迁似乎就当没这个妹妹,而戴曼也蜗居在南城过自己的小生活,基本不和戴家有所牵扯。
所以算起来,高考结束回到荣城后,其实是戴曼刻意避着她,而非她不联系戴曼。
正因如此,戴待料想,戴曼并不知道她期间“死”过的事情。
“不会是又和你妈置气,离家出走吧?”戴曼轻轻拢了拢戴待的头发。
闻言,戴待心下微恻。
初中毕业的暑假,她和戴莎再次发生冲突,母亲林银兰依旧偏袒小的。她冲动之下揣着兜里的一点钱离家出走。当时她也不知道该上哪,买票时瞥见南城,隐约记起自己有个姑姑,头脑一热便搭上车。
结果到了南城,她既不认识路也没有戴曼的电话,差点丢掉。后来还是戴乃迁报了警寻到她的行踪,才难得地打电话给戴曼,让戴曼先把她接走。那一次,她的气生了很久,不愿意回荣城,赖在了戴曼家。
若非那次离家出走,她可能不会遇见顾质,更不会为了顾质在姑姑家一赖赖了三年……
戴待许久不说话,戴曼只当做她是默认,颇为无奈地叹气:“好吧,那就留在这过年。我出门买菜。今天除夕,既然你来了,那就不能冷清。”
戴待连忙跟着站起身,“姑姑,我和你一起去!”
*
出门后,每隔几步便碰上附近的居民,不论玩闹的小孩还是买完菜回来的邻居,看见戴曼都礼貌地喊“戴老师”。到了菜市场,更是有家长拉着戴曼聊自家孩子,熟识的摊贩也这个送点菜,那个送点肉。
这样受人尊敬和爱戴的戴曼,戴待并非第一次见到。每每这个时候,她都能在戴曼的脸上发现如丁香花绽放一般温柔的笑。
路上,戴曼忍不住戳了戳戴待的脑门:“你老盯着我傻乐什么?”
“没什么,”戴待嘿嘿笑两下:“就是觉得姑姑年轻时身后一定跟着一大堆小伙子垂涎三尺。”
戴曼嗔她一眼,借此将话题引到她身上:“你呢?快三十的人了,都可以当孩子的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