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来,病房里刹那安静。
方颂祺敏锐地扫一眼垂眸的戴待,双手抱臂,对顾质说:“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也回项阳那了。”
“项阳?”戴待疑惑地看方颂祺。
“项阳在另外一个病房。”
戴待避开顾质的目光,继续问方颂祺:“项阳怎么了?”
方颂祺瞥了眼顾质,回答戴待:“项阳的腿折了。”
“怎么折了?”戴待蹙眉。
“还能怎么折?”方颂祺双手环胸,弯腰凑近戴待,特别风骚地眯了眯眼:“当然是为我出头打架受的伤。”
“行了,不跟你侃了,我走了。”方颂祺挥挥手。
“你等等,我跟你过去看看他!”
戴待连忙掀被要下床,顾质横出手拦她。
方颂祺回头瞟了一眼,勾唇轻轻一哼:“得了吧,你先顾好你自己!”随即扬长而去。
顾质放下手臂,指了指床头桌:“先吃了。”
止痛药和温开水都备着。
戴待拆了两片药丸,喝水服下,然后又要下床。
“项阳那不用你操心。”顾质不悦。
戴待终于抬眸看他,表情没什么波澜,语气冷凉:“我换姨妈巾你也有意见吗?”
顾质顿住。
戴待推开他的手臂,下床,趿着拖鞋走进洗手间。
顾质默然而立,少顷,走过去,靠在洗手间门口,听见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杜君儒被双规是内部消息,外人不知道。杜子腾……杜子腾的死讯,暂时秘而不宣。”
他说完,等了很久,就在他以为等不来戴待的反应时,才听她平平静静地问:“为什么?为什么秘而不宣?”
“季成杰逃匿,还是找不到人。他曾经手的毒品,越查越多,罪行越查越重。”顾质将从王牌处得知的,一五一十复述给戴待:“他无亲无故,朋友圈也小,杜子腾和他的关系……你知道的,警察目前就靠着他们的这一点关系,希望能找出季成杰。所以,警察不仅会对杜子腾的死讯秘而不宣,甚至会放出杜子腾已经平安杜家的消息。季成杰现在是亡命之徒,如果走投无路,兴许会回来找杜子腾。”
洗手间里,久久没有声音。
“那天晚上,杜夫人不仅是被带去确认杜子腾的遗体,也是……”顾质顿了顿,继续道:“也是去给杜子腾简单地举行葬礼。”
洗手间的门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霍然打开。
洗手间里没有开灯,戴待站在光与暗衔接的位置,微光之下,她的神色晦暗不明,但悬而未落的眼泪闪烁着水光。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她一字一句地问,泪珠子跟着一颗一颗地落。
“等等……”
戴待闻声看着顾质,双手抓上顾质的衣领,用力攥紧:“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举报他……”
顾质僵硬着脊背,抬起手,抱住她:“去看看杜夫人吧。她傍晚要出院回杜宅。”
戴待在他的怀里背过身去:“我自己去。”
顾质嗓音微哑:“好。”
*
杜子萱不知去了哪里,范美林的病房里没有人。
戴待已经尽量放轻动作,走进来后关门的时候,似乎还是把范美林吵醒了。
“萱萱,给妈倒杯水。”范美林的声音有点虚弱。
窗帘拉得紧紧的,病房里的光线不甚明亮,床上,范美林的身形影影绰绰。
戴待没有作声,在饮水机前倒了杯水,走到床边,先放在床头桌,然后帮忙把范美林撑起来坐着,才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拿过水杯,给范美林喂水。
范美林原本半阖着眼,就着杯子喝完水准备重新躺下时,才发现是戴待。
不过,范美林对她的到来一点都不诧异。
“我坐着吧。”她改变了主意,看来是打算和她说说话。
戴待顺着她的意思,拿过枕头枕在她的后背,好让她坐得更舒服一点。
范美林略微自嘲地叹口气:“以前不觉得,病了一次才知道,自己是真的老了。”
“妈……”戴待下意识地又用回之前的称呼。
“不要叫我妈了。”范美林摇摇头,“我都知道了。”
戴待静待她的下文。
“子腾他……”范美林别开脸,避开和戴待的对视:“辛苦你了,四年来帮着他一起瞒着我们。”
戴待心头微顿,明白过来,她所指的是杜子腾性取向的问题。
杜子腾的死,警察可以秘而不宣,却无法瞒着杜家,况且后续的案件,还得要杜家的人加以配合。而这样一来,杜子腾和季成杰的特殊关系,范美林便不可能再不知道了。
“对不起。”戴待无力,也想不到要说什么。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范美林嗟叹:“都是子腾自己干出的混账事……”
戴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