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韶叹道:“你知道陛下这回为什么非要逼燕国公吗?博陵侯是因为燕国公的缘故,才同投到陛下麾下的,本身与陛下的私交也没什么好说的;皇后固然是陛下的结发之妻,但同陛下恩爱和谐,也不过这两年的事情;梁王说是陛下唯一的胞弟,实际上早些年的时候,一个月也未必有机会见到陛下一回!”
“所以这三个人的背叛,陛下虽然难过失望,到底没有发现燕国公隐瞒时来得震怒!”
“毕竟燕国公五岁入宫,因着养在太皇太后膝下的缘故,与陛下的相处时间,远胜梁王。陛下一直是拿他当亲弟弟宠的——当初燕国公年幼无知时,陛下没少维护他!”
“他们表兄弟之间的感情,是日积月累出来的。”
“然而我那贤侄孙女谋害庶人崔氏时,嫁与燕国公才几天?”
“换了你是陛下,你会甘心?”
老仆无言以对。
本来按照此时的观念,做臣子的忠诚于君上理所当然,何况端化帝自认对简虚白不薄,却还是被宋宜笑比了下去,这叫皇帝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皇帝要简虚白杀妻,不仅仅是怨恨宋宜笑谋害崔见怜,更有一种觉得这个弟媳妇把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抢走了带坏了的恼怒。
“只是燕国公当初就在向陛下坦白与维护妻子之间选择了后者,陛下这会的逼迫又怎么可能成功?”顾韶嘿然道,“你看着吧,待会燕国公回去之后,同我那贤侄孙女说了这事,我那贤侄孙女少不得要想方设法,离间他与陛下了!”
“毕竟,宋氏旁支可是到现在都没把那宋轩接回去啊!”
“他们这一支的族人,早年跟的是西凉沈氏。”
“西凉沈,东胡刘,这两家虽然早在开国那会就守起了墓,可端木老夫人流放塞外那几年,可没少同他们来往!”
“那位老夫人嘴上不提,心里对先帝与陛下,可未必有什么好感!”
“之所以一直犹疑不定,无非是因为考虑到燕国公的选择罢了!”
“这些人……”即使顾韶,说到这儿,脸色也有点难看了,喃喃道,“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而且个个老谋深算,谋划长远!”
最了解望族的莫过于望族本身。
洪州顾氏出身的顾韶,太清楚那两个守墓三代的望族,已被朝野淡忘的名头下,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积蓄了!
海内六阀中,凤州卫、江南宋以及锦绣端木,都是偏重文事的。
尤其卫宋两族,祖上文风昌盛,可以说只要数点青史上的文坛名家,就绝对绕不过这两族。
而青州苏、西凉沈与东胡刘,却更重武功——这三族起家就是因为桑梓毗邻外患,是一刀一枪杀出了各自的根基的!
即使大睿开国初年,西凉沈与东胡刘就借口守孝,遣散麾下,解甲归田,但只观宋氏旁支的那些世仆,也知道他们从来没把族中根本搁下一日!
再加上,青州苏氏从开国以来在军中的影响力,即使顾韶自负才思敏捷深谋远虑,对于这种局面也不得不慎重行事了!
老仆劝道:“老爷何不与陛下陈说利害,劝说陛下收回成意?”
“只怕陛下现在即使懊悔了,事情也来不及了!”顾韶沉吟了一阵,却苦笑着摇头,“你以为那些人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个机会,肯放过吗?”
而且,“我那贤侄孙女,可也不是多么大度的性.子!陛下亲口说了要杀她的话,你觉得即使陛下收回成意,她会放心?”
老仆想了想:“不如?”做了个凌厉的手势。
“我虽然不在乎为了先帝的托付赴汤蹈火。”顾韶抚了把长须,无奈道,“然而到底做不到把整个顾氏都搭上啊!”
——简虚白为了保住这个妻子,可是连端化帝的面子都要驳的,要知道顾韶杀了宋宜笑,洪州顾氏不满门遭殃才怪!
他思忖半晌,叹道,“我这贤侄孙女是个明白人,她如今又有了女儿,自不会贸然行事,只要陛下把帝位坐稳,她就是不放心陛下,也定然不敢贸然动作——所以她其实不算什么威胁,真正可虑的,终究还是……”
顾韶没说完,只将眉头皱得更紧。